[原创]江南，如风的过往

☆樱宁★

出生在北国的边界，江南水乡当然是我最向往的地方，不过说句实话，我不是很喜欢那种自然的风光，我比较喜欢城市的喧嚣。但却喜欢配乐中有二胡，琵琶和笛子古典的声音。双子座吧？性格总是有些两面。
[em3] 做为室友，米米的贴贴，偶自然看到必顶。
每个人心里，都有一个梦中的地方。。。。。。

冷月倾城

江南没有山，只有连绵不绝的丘陵。

它被附近的人顺口称作茶叶山，其实也不过是一方低矮的丘陵。

算作是一种缘分。我家就在茶叶山的附近，或者说茶叶山就在我家附近。它像一位饱经沧桑的老人，经过几世寂寞的等待，就只为等到我的降世，目睹我的一生。

茶叶山上的茶树并不多，却植得很密，郁郁葱葱地排在山腰，犹如一条碧色的缎带。

明媚的春天，采茶的季节。以为可以看到理想中采茶的盛况：玲珑精致的江南女子，纤细的手臂在枝叶间忙碌挥舞；女人柔软的腰枝也如同茶树枝头弱不禁风的枝叶，随时可能在风中折断；呢哝的江南小调从颤抖的枝头急急跌落，落到半空，被风吹散。

然而，我目睹过采茶的真实的风景：几个黑瘦的老妇，背着破旧的背篓。枝头的嫩叶一片一片被麻利地掐下，揉作一团，顺手丢进身后的背篓中。蜷曲的茶叶挤在一起，耷拉着，毫无生气。

生活总是这样，美丽而又充满缺憾。

沿着山脚，有大片大片金黄色的油菜花盛开。如同大簇的阳光倾泻而下，在这温情的土地上肆意流淌。

油菜，明媚的植物。幻想有一天，光着身子躺在大幅的油菜丛中，闻一闻泥土腥湿的味道。

山顶会有人放风筝，春暖花开，那是茶叶山苏醒的季节。

春天的晴空，蓝天漂浮着白云。寂寞的白云被色彩斑斓的风筝嬉戏追逐。风筝的丝线，缠绕在老人瘦骨嶙峋的指间。老人抬起浑浊的双眼，幽然叹息：终于又熬过了漫长而又寒冷的一个冬季。

死亡，茶叶山上也随处寻觅得到它的气息。山头就有坟茔；零落的墓碑，光秃秃的坟头爬着几株杂草。风吹过，枯草晃动，尘土飞扬。一座座孤独的坟冢，落寞而又凄凉。

小的时候，总以为死亡离得很远很远。其实，死亡就在我们的身边，每一分每一秒，随时都有发生的可能。

小学二年级，学校曾经发生过一次轰动的死亡。我们的美术老师，一个看似平凡无奇的中年男人，习惯在两指间夹着烟头，突然有一天，从很高的楼顶跳下来，粉身碎骨。

班上有女孩子为他掉眼泪，都是曾经跟他学过国画的学生。他会画很漂亮的国画。

他讲课的时候，会莫名其妙地激动起来，极力地向我们称赞瑰丽的传统国画。他双眼圆睁，嗓门一下子提得很高；然后突然地停下来，握着粉笔的手臂顿在半空。

教室里出奇的安静。盛大的阳光透过窗玻璃射进来，无数细碎的粉笔灰在一片金黄的光亮里扭动，慢慢地下坠。

他一生没有结婚。不知道为什么还是要选择那一天，其实有很多天都挨过来了。

但是那个时候，有很多事，很难弄明白，关于死亡，关于艺术。有时候，它们会表现得如此阴暗，透不进一缕光亮。

其实这样的话题，我没有资格深究。因为我没有艺术家的灵性，更没有为艺术疯狂的勇气。

我知道海子，把他年轻的身体放在冰凉的铁轨上，其实这个世界，依然春暖花开。

我知道程蝶依，最后不得不把利剑刺向自己，就因为他终于唱对了那一句：我本是女娇娥，又不是男儿郎。

还有海明威，手枪瞄准自己，头盖骨被整个地掀飞。

很惨烈。艺术家就是艺术的本身，就连死亡也不例外。

史铁生曾说过：死是一件不必急于求成的事，它就在那里，好好的在那里。

无数次地设想自己的死亡，幼稚地以为死亡是一种逃遁，所以当自己终于疲乏地无力忍受，错把死亡当成了解脱。

那是十九岁的某一天，那个莫名其妙的早晨。我独自跑去江边。记得那天的天气很阴沉，灰白的天色，冷冷的空气。

我站在岸边，浑浊的江水就在我的脚下，翻滚流淌。

我对自己说：终于可以结束了，一切都可以结束了。

然后我微笑，勉强地微笑；再然后，我的腮边有泪水滑落。

那天浑浊的江水看到我，看到一个抱着双膝，独自流泪的女孩，坐在离江水只差一步的堤岸上，坐了整整一个早上。

其实，真的就只有一步之遥。迈出去，陡然的悬空，急速的下坠。然后，一切仿佛真的可以被我挥手甩开。

我听见我的心在说话：让一切结束吧。然而我的双脚不听使唤。

我的心说：从此可以没有忧伤，没有眼泪了。我的双脚却说：等会，再等会，也许不应该这样。

我的心说：可以找到快乐，很快乐很快乐。我的双脚却说：等会，再等会，弄清楚自己，到底想要什么。

于是，我的心开始流血。

江边是新开发的沿江路，笔直而又宽阔，路上有来往的汽车呼啸而过；路边是晨练的老人，举着黑色的网球拍，爽朗地高声大笑。

生活，即使没有我，仍将继续。

最后，我拖着沉重的脚步回到教室。正在上语文课，讲到成语辨析，老师说这样的题目高考很重要，要用红笔重重地作上记号。

我安静地在同桌身旁坐下，拿出笔，和一叠试卷。

教室里满满地坐着很多人，熟悉的人，熟悉的气息。

那一刻才懂得，其实死亡其实是冰冷而又陌生的。

后来，我听说班主任那天很着急，让我的同桌出去找我。于是，那天早上，她在这座城市找我，找了很久。

那天妹妹也骑着单车，到处乱转。后来还跑来学校看我。

有时候，我真是一个给人添很多麻烦的女人。

妹妹看着我，很生气地说了很多话。她的意思只有一个：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你会让我们全家成为别人的笑柄。

我的心在下沉。如果我死了，会有盛大的追悼会，会有同学、亲戚怜悯的眼泪，会有……

然而我没有死。呵呵，这个女人她去做什么；在江边坐了整整一个早上；多么愚蠢，多么可笑。

我看见妹妹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嘴唇干裂而又粗糙。渴吗？我告诉她，我们学校的附近有好吃的雪糕。

妹妹还要回去上课，骑上单车，从校门口慢慢消失了。我们是双胞胎，缘分让我们同一天降临人世。然而死亡，分不分先后呢？

记得安妮说过：其实只要挨过那一刻，我们可以坐下来，喝一杯香浓的咖啡的。

我还是没有挨过那一刻，如果没有药物的支撑，我不确定自己是否可以挨过高考结束前的那一刻。

毕竟高考还是结束了，还以为永无止境的魔咒，一下子就解除了。如此突然，如此荒谬。

看苏童，看《蝴蝶梦》，还有《百年孤独》。三个月，漫长的假期。

文字是我的呼吸，阅读是一种拯救。

二十岁，带着负气离家，带着逃避的心情，奔赴这座城市。十个多小时的火车，静静的长夜。终于远离家乡，远离江南，我的江南。

以为自己这样就可以把过去抹得干干净净，一大堆乱七八糟的过去。


来到武汉才知道，江南在遥远的地方，生活却还要继续。

林俊杰有一首美丽的歌，名字就叫《江南》：“相信那一天，抵过永远，在这一刹那冻结的时间”。妹妹问我，明白这首歌的意思吗？我摇摇头。她说：还以为相爱就像风云的善变；他其实是要悼念，悼念一种更为古老更为深厚的爱情，在这样物欲横流的时代，已经不知所踪了。

但是，他为什么要选择江南呢？林俊杰，为什么一定要选择江南呢？

那个我一直爱着，一直恨着；一直想避开，却又总也避不开的江南。

至今怀念从前，有茶叶山陪伴的少年时代。

落霞、残照，漫天通红的霞光，山顶被镀上一层金红的色泽。英俊冷漠的少年，是我每天浪漫的思念。

记得只有一次彼此离得很近，偶然的巧合，他用单车载我回家。原本很长的一段路，忽然感觉很短。心里洒满盛大的阳光，怀里仿佛揣着可爱的小兔，无处逃窜。

然后是毕业，各奔东西；我的爱情，灰飞烟灭。

静夜、冷风，低沉的夜幕笼罩，黑暗中，茶叶山安详而又神秘。曾在半夜被同学叫醒，去山顶观看一场盛大的流星雨。

寂静的山顶，无数双期待的眼睛。

那夜流星雨迟迟不肯降临。寒风中，我把自己抱紧。很冷，寒冷的感觉，类似于某种疼痛。

第一粒流星滑过长空时，根本来不及许愿。

流星开始一粒粒不断下坠，银色的烛火，瞬间点燃，瞬间熄灭。

想象中的流星雨应该有如流星的瀑布，银河泻玉。然而那天不是，那天的流星一粒粒下坠，漫不经心。

女孩子都在许愿，握住双手，虔诚地闭上眼睛。

许一个愿望，关于爱情，关于快乐。而我，只希望自己可以永远不要长大。

有流星雨的那个晚上，我感到一阵阵腥湿而又温润的潮湿。那是我开始成熟的某种标志。

自己都觉得自己可笑，为什么一定要让青春充满廉价的悲伤。

牛流说过，到底郁闷什么呢？都会有的，房子会有的，车会有的，男人也会有的。

其实，面对生活，我们要的并不多。

我试着把年轻的叛逆留在江南。

美丽的江南，只有离开了，才发觉心中无比的想念。



————写这个帖子，真是鼓起了巨大的勇气。因为脆弱，真的很难示人，它是适合隐藏的情感。但是我选择说出来，因为不想独自，背负得太多，太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