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罪

冷月倾城

每天深夜，心蓝都在网上碰到他。凌晨两点半，窗外有冷风呼啸而过的声音。
“很准时”他习惯这样简单地和她打招呼。
“你也一样”心蓝浅浅地微笑。
“无事可做？”
“我是无业游民。”
“陪我说说话。”


心蓝喜欢在深夜听到手指敲击键盘时发出清脆的声音，寂寞而又空灵。在网上，每天都会有人莫名其妙地出现；莫名其妙地消失。但是网络。保持着它应有的繁荣。
心蓝在网上的名字是慕容沙，侠客一样的名字。
“直觉告诉我你是一个理智的女孩。”
“至少不会因为愚蠢的冲动犯错。”
“爱你的男孩一定很痛苦。”
“不错，我记得他当时的表情。”
“失望的表情？”
“不，庆幸的表情。”
“庆幸什么？”
“庆幸他在做出选择之前，可以看透我。”
“一个傻瓜。”
“呵呵。”


早晨七点，心蓝准时地关掉电脑；起身，拉开窗帘。大幅的阳光照在她的脸上，和暖而又温馨。
楼下，早起上班的人群如潮水般涌动；街口，红绿灯下，耐心等待的人群，满脸幸福的表情。心蓝懒懒地趴在窗前，踮起脚尖，眯起双眼，细细地看楼下行色匆匆地女人，穿着厚厚的高跟鞋。
这样的女人，犹如沐浴朝阳，迎风舒展的百合，美丽而又素雅。


星期一早上，心蓝从房东太太手中接过牛皮纸作的信封，里面有父亲从外省汇来的生活费。心蓝漫不经心地撕开信封口，从里面抽出两张，递给房东太太，算作房租。
房东太太是一个上了年纪的女人，满脸皱纹，像被人揉皱再铺开的白纸。她总是在暖暖的午后，搬张凳子，正对着太阳的方向，坐在门口结毛衣。偶尔抬头张望，咄咄逼人的眼神。
华灯初上的薄暮时分，是最让心蓝感到害怕的时候。寂寞就像一条毒蛇，紧紧地裹住她的全身。耀眼的灯光洒落在沙发上，四周都是冰冷的墙壁。
心蓝呆呆地望这窗外，光线一寸寸暗下来，每家阳台，都断断续续亮起昏黄的灯光。


隔壁传来好听的钢琴声，清脆的旋律，像涓涓的泉水在过道里流淌。附和着甜美的童声：“圣洁的阳光洒满大地，主啊，你复活了在我们每个人的心底。”
心蓝猜测着邻家的孩子的模样：粉红色的背带裙，光滑的小辫整齐地梳在脑后。深情地唱歌，眼中流露出感恩的神情。
邻家太太是一个虔诚的基督徒。心蓝曾在过道里碰见她，中年发福的女人，不施脂粉，却把双唇涂得鲜红。
心蓝忽然想目睹一下这家人幸福的清晰的样子，可惜离得太远，只能隐约看到邻家的阳台。


有一只白色的小猫慵懒地趴在阳台一角；周围堆满废弃的旧家具：摔破一角的花盆、绣迹斑斑的童车，还有棉絮拖到外面的胖乎乎的布娃娃。
心蓝开始吸烟，光着身子在屋里行走。电视里正播放新闻，发生了一起杀人抛尸的命案，凶手仍在这个城市四处逃窜，屏幕上有疑犯的照片，心蓝感觉他的眉间透着凶光。


深夜，心蓝打开电脑，他在那头等她。
“你知道为什么男人选择爱，而女人选择被爱？”
“因为女人需要得到保护。”
“不对，因为男人心中的自卑，他们不习惯有女人和他们势均力敌。”
“慕容，我有时真的不知道你究竟是谁。”
“我只是一个普通的女人，和你每天见到的、擦身而过的女人没什么不一样。”
“我们见面吧，虽然我不知道你在什么地方，我们是不是在同一座城市。”
凌晨两点半，心蓝听到窗外有冷风呼啸而过。犀利的风，夹杂着传来猫叫的声音，绵长而又哀婉。


心蓝走到窗前，邻居家的那只小猫正缱绻在黑暗中，两眼发出绿色的幽光。
心蓝又点了一根烟，深深地吸一口。夜凉如水，她随手拾起沙发上的睡衣，披在身上。丝绸质的睡衣，光滑而又柔软，亲吻她的肌肤。
她看着不远处的猫，猫食盆里每天都有很好的食物堆放：火腿、肉松、上好的菜汤。象征着主人的富足，以及对它格外的恩宠。
心蓝忽然愤恨得咬紧下唇，喃喃自语：“你不配，你不配，你这只畜生！”
她伸手纂成拳头，用力地砸在窗玻璃上。一抬头，却看到自己，在玻璃里映出模糊的影像；恍惚间，也变成一张猫的脸，在风中瑟缩呻吟。
心蓝害怕地转过身去。电脑的屏幕还在闪烁。
一行行红色的大字反复地出现：让我们见面吧。（未完，待续）


翌日，早晨是一个很好的晴天，心蓝接到父亲的电话。
“蓝蓝，钱收到了吧？”父亲的语气很关切。
“收到了。”心蓝偏着头，把电话筒压在肩上，一边漫不经心地涂指甲油。
“蓝蓝，爸爸知道是我对不起你。”
“没什么可对不起的，这句话你已经说过很多次了。”
心蓝抬起手，放在明晃晃的阳光下，通红的手指甲在眩目的阳光下格外妖艳。


［此帖子已被 冷月倾城 在 2004-10-31 8:24:19 编辑过］


白天，心蓝去超市买了很多东西：饼干、泡面，整条的香烟。一整天，她只是把自己扔在沙发上，不停地看碟。脚底，散落了一地烟头。
晚上，心蓝去了酒吧。昏暗的灯光显得很暧昧，伴着低沉的爵士乐。心蓝坐在酒吧的角落里，喝一杯鸡尾酒。
比起别的酒吧，这家酒吧冷清而又落寞。进进出出的男男女女，脸上带着疲惫的表情。心蓝冷冷地审视在酒吧里出现的每一个面孔。
门外，霓虹闪烁。深蓝酒吧，旁边一行英文：dark blue，这是酒吧的名字。此时，这行彩灯正低头俯视静夜里寂寞而又宽敞的街道。
“心蓝，干嘛不来一杯咖啡？我亲手调的。”简递过一杯热气腾腾的咖啡，然后，浅浅地微笑。
“谢谢。”心蓝已有些醉意，迷迷糊糊地接过咖啡。
简是这里的女招待，干净简单的外表，汹涌澎湃的内心。
“你还在找他？”简低头调酒，平静的声音。
“不错。”
“甚至都不知道他的样子。”
“我要找到他，一定会找到他。哪怕用尽的我的一生；只要他在我的身边出现，我就可以认出他。总有一天，我要他在我的面前，偿还他的罪。”
“你会放手的。”简抬起头，肯定的语气。

心蓝趴在吧台沉沉地睡过去。简把她拍醒的时候，已经是深夜十二点。
下了出租车，心蓝急急地上楼；一开门，就冲到水池旁，大口大口地呕吐。
拧开水龙头，哗哗地水流声，她捧水洗脸。冰冷的清水，让她慢慢清醒。
她仰起脸看自己在镜中的模样，轻轻撩起蓬乱的长发，头发下面出奇的空洞。
心蓝没有右耳。
心蓝很想摸一摸自己的脸颊，指肚触摸到镜壁，滑腻的感觉。

他开始向心蓝送花，满屏幕都开满红色的玫瑰。
心蓝安静地轻笑，手指在键盘上飞快地敲击。
“你不害怕慕容沙就只是慕容沙，永远不活在现实中。”
“不，我相信我的直觉。”
心蓝又听到隔壁的小猫凄楚的呻吟。她走到窗前，愤怒地拉严窗帘；再坐回电脑前，迅速回复：“好，我和你见面。”


许多个夜晚，心蓝被同一个梦深深折磨：雨夜，听到父母在隔壁激烈地争吵。小女孩放下手中刚翻了几页的课本，难忍的饥饿。小女孩走到厨房，空空的厨房犹如她空洞的失望。争吵还在继续，小女孩默默打开门，在清冷的大街上，漫无目的地行走。雨很凉，淋湿她的头发。
她不知道她在哪里，她机械地前行，前行。这座城市很大、人很多，但是她不知道她在哪里。突然间，巨大的疼痛落在她的头上，她在失去意识之前，只来得及看清头顶闪烁的霓虹，深蓝酒吧，忧郁的颜色，隐约闪烁。温热的液体，腥湿的味道，那是她自己的血。一切都在变得模糊、变得不清晰，有一个男人惊恐地睁大双眼。
心蓝从梦中惊醒，擦擦额角的汗液，伸手从床头柜上摸一根烟。
十三年前的一个晚上，酒吧的门口发生了一起斗殴事件。一个意外路过的小女孩，被莫名其妙地卷了进去。酒瓶砸在她的脑门上，从此她永远地失去了一只耳朵。肇事者逃走了，一直未被抓获，在城市的每一个角落，或者在其他不确定的地方。


他在北方一个遥远的城市。他要她在机场等她。
“戴一条蓝色的头巾，我确定能认出你来。”
“为什么选择蓝色？难道你不知道蓝色是代表忧郁的颜色？”
心蓝打开抽屉，一抽屉塞得满满的头巾，从前的男朋友，不停地买头巾送给她，爱情消失了，至少还有这许多的头巾可以用来悼念。


那天上午，心蓝竟然在过道里看到了那只小猫。还是瑟缩可怜的老样子，绿色的眼睛，直直地盯住心蓝。
心蓝猜测着也许是主人的疏忽。她不急着进屋，倚在墙上，与它对视。她开始设想它温热的脖子，柔软而又腻滑。
心蓝向它步步地逼近，小猫倏然站立，惊恐地向后退缩。她蹲下身，微笑着，猛然地用力地掐住猫的脖子，一点点将她的力气耗尽。
她听到那只猫最后一次绝望的惨叫。

“简，我把那只猫杀死了。”心蓝晃动杯底浅浅的鸡尾酒。
“只要你自己心安理得。”
“简，为什么，为什么，我只能选择这样的生活，永远就像那只猫一样的生活。”
“别傻了，你明明知道我们都只是孩子，不具备任何谋生的能力。”
“简，我不想这样，我不想这样。”
“我明白。”
回家的时候，心蓝看到隔壁太太正和房东太太激烈的争吵。心蓝觉得心口一阵剧烈的跳动。她故意低着头从她们身旁绕过。却又有隐约的不舍，偷偷回头去看，正好碰到了房东太太咄咄逼人的目光。
她一定已经知道了一切。
夜晚，心蓝终于可以安静地上网。
偶尔，心蓝会猜测隔壁家的孩子，会不会为她深爱的宠物掉眼泪。然而，她终于可以懂得什么是失去，什么是心疼。


逃犯终于落网了。他躲在深山里，整整三天没吃东西。他被戴上手铐时，心蓝看到电视屏幕上，他一张枯黄龟裂的脸。
他罪不可恕，亲手杀死自己的父亲。虽然是争吵中的一个失手。
心蓝长大以后才渐渐懂得为什么要争吵，因为很多事无法忍受，贫穷、耻辱，艰难的生活。
心蓝在大人的争吵声中失去了妈妈。当妈妈终于决定跟另外一个男人走的时候，心蓝没掉一滴眼泪。如果妈妈真的可以过得更好，如果爸爸真的让她无法忍受。那么她应该离开。


约定的日子终于到了。机场空旷而又寂凉。心蓝耸着肩膀，自己把自己紧紧抱住。
心蓝看到很多双期待的眼睛，眼中都流露出爱的神情。
有一种类似于栀子花的香气扑鼻而来。她贪婪地呼吸这淡淡的清香。
小的时候，栀子花开的春天，妈妈总会买几枝插在家里的客厅。黄昏，家里点亮耀眼的日光灯，爸爸坐在办公桌前看报，妈妈就在厨房烧菜，心蓝闻到厨房里飘出馋人的香气。
那一刻，心蓝坚硬冰冷的心融化得一无所有。
其实，只要有那么一寸阳光漏进心房，生活就可以无比灿烂。
他走下飞机的时候，看到一个戴着蓝色头巾的女孩，泪流满面。
他不知道，站在他眼前的这个女孩，曾有过三年的吸毒史，身上布满烟头烫过的疤痕。
他只是呆呆地想，也许我可以治愈她所有的眼泪。






［此帖子已被 冷月倾城 在 2004-10-31 10:31:31 编辑过］

冷月倾城

时间仓促，没来得及把它敲完
希望斑竹不要把它删掉，我明天一定过来把它补完整
拜托了！

清炒大白菜

期待ing．．．

等待下文．．

一只悍鸡

嗯嗯

继续继续

雨欣

呵呵
不删,写的很好继续啊

小刚

接着来，我希望是个好的结局。

Maksim

期待，，，

椰果奶茶

真就结束了吗？

原来一直没有折回来再看，原来就这样结束了．．

也许我可以治好她所有的眼泪．．感动的～

爱上，是一种原罪，有人曾经这样告诉我．．

楼主的文笔真的很好啊，赞～

舞夜

《原罪》。。。

心里有一块空地一直就那样闲置着，不是荒废，只是暂时的搁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