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溺水者李

冷月倾城

外面的太阳很好，真的很好，就象太阳在每个角落都撒了一把碎银子。

屋里却很黑，窗帘没有打开，因为总有人在不同的时间睡觉。爷爷奶奶吃过晚饭就睡，天不亮就起床；爸爸妈妈则晚睡早起；姐姐白天睡觉，晚上出门；而李几乎每天都睡到中午才起床。

这一刻，全家基本都醒着。

妈妈在厨房准备早餐：她煮好一大锅稀饭，还要准备两个鸡蛋给爸爸，姐姐不吃稀饭，妈妈另外为她准备牛奶和面包。

全家只有李不吃早饭，所以不用为他准备。

过了一会儿，爸爸穿好衣服来到客厅，坐在桌旁翻阅当天的报纸，一边等着热腾腾的早饭被端上桌。

还没有读完一面，神色疲倦的姐姐推门进来了。姐姐很漂亮，海浪般的烫发垂于肩际，时髦的风衣与高筒靴，再加上精致的化妆，一进来就好象让整个屋子明亮了许多。

姐姐简单地打声招呼就回到自己的房间去了。

姐姐再出来的时候，已经换成了睡衣，漂亮的烫发也被高高地束于头顶。妆已卸去，整个人憔悴许多。

姐姐与爸爸对面坐下，漠然地看着爸爸翻阅手中的报纸。爸爸也不说话，客厅里只有沙沙的翻动报纸的声音。

早饭端上桌的时候，爷爷奶奶也从房间里出来了。奶奶对爷爷说：老头子，我怎么觉得今天的风特别的大，凉气都渗到我骨头里去了？

爷爷不语。良久，奶奶才自己讪讪地自言自语道：老了，就要进棺材了。说着，万分悲痛地掉下泪来。

妈妈面无表情地收拾桌子，分配好每个人的早饭。最后，自己也坐了下来。

全家人沉默地吃了很久，姐姐起身去厨房拿勺子忽地瞥见李的房门紧闭着。

姐姐重新回到饭桌上时打了个呵欠，懒懒得问妈妈：李呢？我好象很久都没见到他了。

妈妈停下举往嘴边的筷子，淡淡的回答：他每天都睡到中午，你当然见不到他。

于是全家人又继续沉默地吃起来。


正当全家专心致志在吃早饭的时候，李其实就在离家不远的一条小河边上。

这片小区最北临着一条小河，常常会有破旧的船来往于河面上。李很羡慕临河的住户，只要一打开窗，就可以看见下面流动的河，每天夜里还有船的汽笛声伴随着入眠。

然而妈妈对他天真的想法却颇为不屑：冬天里风大，夏天里惹蚊子，还是离得远点好。

然而李还是喜欢这条河，常常坐在岸边的草地上紧紧地盯着这条普通的小河。

河水是浑浊的黄，然而今天太阳很好，慷慨的太阳公平地撒了一把碎银子在上面，不断跳跃的河面上，点点的碎银也在不断跳跃着。

李看了看腕上的表，知道这个时间全家人应当已经吃完早饭。李想象得到爷爷奶奶慢腾腾地挪回自己的房间，并且会在那个狭窄的房间里呆上整整一天；姐姐会把碗一放，那双纤细的手掩住口打个呵欠，便转身回自己的房间睡觉；爸爸略收拾一下就得匆匆地出门上班去了，而妈妈还要刷完了碗才出门上班去。好在她的上班时间比较迟。

李想到那个昏暗、沉闷的屋子，不由得升腾起一股厌恶之感。比起外面温暖明亮的太阳，那个屋子简直象地窖一样难以忍受。然而李不是每天都会有这样好的兴致早早地起床到外面享受阳光的，在舒适的被褥里沉沉地睡一个上午也是十分惬意的。

李的房间很小，但他从来不关窗帘。全家只有他不喜欢关窗帘，因此全家都建议他平时关上房间门。

李家所有的窗子都装着窗帘：客厅里的窗帘是橘色厚棉布的，上面有一些琐碎的装饰图案，然而常年不洗，已经变得十分灰暗；爷爷奶奶的房间里是老式的蓝色布窗帘，与整个屋子陈旧的气氛极为协调；爸爸妈妈的房间是深紫色的绒布窗帘，既简洁朴素又不失大气庄重；而姐姐的房间里挂着是轻盈浪漫的粉色窗帘，姐姐的床上摆着许多娃娃，一眼就可看出是一个女生的房间。

李房间里的窗帘，是素净的白色，平时总往两边拉，挂了和没挂没什么两样。可是李很在意窗帘是否干净，常常卸下来给妈妈洗。

李不知道家里人是否意识到自己其实不在家，也拿不准自己什么时候回去。李不觉得饿，只觉得暖暖的太阳晒在脸上很舒服，好象姑娘的芳唇吻在脸上。

李没有被姑娘吻过，李只是在做假设。李认为姐姐很漂亮，但决不想被和姐姐一样的姑娘吻，李亲眼看见过娇艳的姐姐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家，从房间里卸了妆出来竟变得同尸体一般苍白、可怕。

李想象着一个朝阳下的花朵一般饱满鲜艳但素净的女孩，不论何时都那么美丽可爱。

但是李从未见到过和自己想象得完全一致的女孩子，他便开始盘算自己究竟见过多少女孩子。于是，无数张女孩的脸在他的眼前乱晃。最后，他想到了三十花开。他自己都纳罕怎么会想起她来，这个只聊过一次的网友。或许，此刻，她早就把他给忘了。

那天下午，他从老师办公室出来，头顶有明晃晃的日光。他拖着疲惫的步子，漫无目的地行走，莫名其妙地拐进一家网吧，再失魂落魄地从老板手上接过网卡。坐下来，便看到三十花开的头像在闪，头像所画的女子，有种说不出的干净的感觉。

三十花开客气地问：小弟弟，你怎么不去上学？
李飞快地敲打键盘：我已经放学了，永远地放学了！
三十花开过了很久才发过来一句话：别担心，船到桥头自然直。

李看到那句很俏皮的话后面，跟着一个很俏皮的笑脸。李觉得那个笑脸慢慢地涨大、模糊、碎裂，嘴角就尝到了一丝丝咸涩的感觉。

后来，他耳边忽然响起爸爸的声音：男儿有泪不轻弹……不轻弹啊……那声音越来越小、越来越小。而爸爸的脸也只是隐约地在李眼前晃了一下，就变成另一张——班主任那张满脸皱纹的老脸，她手上握着一根教鞭，教鞭笔直地对着李，还有响声如雷的叱责：哭什么？哭什么？我最讨厌男生像个娘们儿似的哭哭啼啼……

风卷起窗帘在晃动，风卷起窗帘在晃动。无数怕人的鬼影子在窗帘上重重叠叠……

李抬起头，觉得有个很漂亮发女孩在自己的脸颊上轻轻地吻了一下。


就在李感到琐碎的沉甸甸的疲乏就要卸去时，不远处躺在床上睡觉的姐姐作着一个梦。

梦中的自己还在小女孩的阶段，被迫束着高高的马尾，穿一件旧的连衣裙，然而置身一个满是阳光的草地上。草地上长满了鲜花，她被这么多美丽的鲜花陶醉了，于是坐下来，一个劲地采。

忽然天黑了下来，一阵阵的冷风吹过，姐姐打了个哆嗦，她把花紧紧地抱在胸前，却看不见花美丽的样子。姐姐好象忽然明白了自己不应该采这些花，自己犯了错，要被罚永远见不到阳光。姐姐放声大哭，更紧地搂住花，却感到更冷了。

姐姐醒来的时候发现毯子掉到了地上，难怪会觉得冷。她干脆坐起来，顺手拿起搁在旁边床头柜上的水喝了一口。她一看表，才下午一点半。

下午一点半，但是姐姐已经不想再睡了，她决意出去找点东西吃。当她打开冰箱的时候，脊背上突然掠过一丝冰凉阴郁的感觉，她转过头，瞥见李紧闭的房门，觉得有些奇怪，仿佛有点过于安静了，但也说不出哪里不对。她没有想更多，吃了点东西又回到自己房间去了。

房间里很潮湿，姐姐撩起裙摆，肆无忌惮地在大腿根部抓挠。她忽然想起来昨天出门的时候，是穿着丝袜的，现在那双袜子却不翼而飞了。衣橱的门半开着，象一张因为饥饿而半开的嘴巴。姐姐的嘴角露出不经意的微笑，她的身体就仿佛忽然间又回到昨天那个舞池。男人粗糙的大手搭在她的腰间，宽阔的裙摆四处飞扬，霓红闪烁出迷乱的光影，酒精充斥着夜晚疯狂的味道。

下午一点半，妈妈坐在仓库门前织毛衣。远远地看见司大姐笨拙地身子一步一步地向她挨近，全身的肥肉都在不停地乱颤。妈妈抬起头，鼻子里哼了一声。脸上却堆着笑：司大姐，怎么才来啊？

司大姐四平八稳地坐下，庞大的体积占据了椅子的四分之三，她把那只肥嘟嘟的手搭在妈妈肩上：你不知道，王主任的老婆闹到厂里来啦，昨天捉奸，就在他床上……

妈妈看到司大姐得意地大笑起来，下巴上的肉快要掉下来。胃里的食物登时冲上来，哇地全吐在地上。妈妈掏出手绢在嘴上擦，一边说道：难怪今天眼皮跳得这么厉害！

下午一点半，爸爸坐在办公室，办公桌上的浓茶还热气腾腾。暖暖的日光让他深感疲惫。他看到窗外有一个轻盈的菊花裙一闪而过，他就站了起来。他站起来的时候，眼前一阵发黑。

再看到东西时，菊花裙已经笑嘻嘻地站在他跟前了。菊花裙说，请问陆处长在吗？爸爸忙点头道：在、在，一会就到。现在还没到上班时间，你先坐着等等。

菊花裙顺从地坐在他前面的椅子上。爸爸感觉到她颤巍巍地乳房在晃动。他抬起头，看到菊花裙苗条的身段上，惟独那儿是鼓鼓的。他又想起妻子，因为捕乳和衰老的缘故，扁扁地，甚至还有一些下垂。菊花裙似乎注意到了他的目光，很不客气地瞪了他一眼。

他不好意思地底下头。他开始告戒自己，不能想、不能想；不能看、不能看。但是，几分钟之后，他又像方才那样抬起头，垂涎地望着她。

菊花裙愤怒地摔门出去，留下掷地有声地两个字：色狼！

爸爸没敢抬头，他不知道外面是不是围了很多人。他整个下午都把头埋得低低地，巴望着早点下班。

时间过得很慢，但是终于挨到了回家的时候。一路上，听到好几处人围在一起说河边溺死了一个孩子，爸爸骑在自行车上顺耳听过，并没有太在意。

回到家，家里仍是阴沉沉的，妈妈下班要晚一点，爸爸在客厅的沙发上一坐，顺手打开了电视。

得知李溺死是在妈妈回家以后，妈妈回来之后，照例准备张罗晚饭，她把下班买回家的菜拿进厨房，开始拣菜做饭。

爸爸手不停地按着遥控器，最后在一个新闻台停住了，新闻说的是一个孩子溺水死了。
屏幕上一大群人的背影，看来都很着急的样子。直到溺死的孩子被拍出来，爸爸大吃一惊，这不正是李吗？

爸爸觉得背脊上有些凉，他恐怖的吼声把妈妈从厨房里吓了出来，很快，全家都明白了李的夭折。

sunboy007

这片小区最北临着一条小河，常常会有破旧的船来往于河面上。李很羡慕临河的住户，只要一打开窗，就可以看见下面流动的河，每天夜里还有船的汽笛声伴随着入眠。

然而妈妈对他天真的想法却颇为不屑：冬天里风大，夏天里惹蚊子，还是离得远点好。

然而李还是喜欢这条河，常常坐在岸边的草地上紧紧地盯着这条普通的小河。

终于实现了生前的愿望了!

fengyunyang

“他耳边忽然响起爸爸的声音：男儿有泪不轻弹……不轻弹啊……那声音越来越小、越来越小。而爸爸的脸也只是隐约地在李眼前晃了一下，就变成另一张——班主任那张满脸皱纹的老脸，她手上握着一根教鞭，教鞭笔直地对着李，还有响声如雷的叱责：哭什么？哭什么？我最讨厌男生像个娘们儿似的哭哭啼啼……”
为什么男人不可以哭，刘德华还说男人哭吧哭吧不是罪捏~！！！



"觉得有个很漂亮发女孩在自己的脸颊上轻轻地吻了一下",指出一个笔误，是“很漂亮的”，或是“很漂亮的长发”吧？

哑葵

阴郁的让人痛心

白云鄂博

冷月，象征主义啊。
我看得好累。

zgfjyhw

好死不如赖活着！[em60]

南方

是有点象征啊~~~~
心酸~~~~是有点的

阿茹娜

米米～偶换了ID～嘻嘻，来看看你，并且准备“重新做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