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雷 秦此期被确诊为恶性淋巴瘤,这个消息通过叶子传回学校。叶子那时每天给此期发信息说:“老秦,你什么时候回来啊,寝室人都在外地实习,我一个人实在没意思,只有每晚哭半个小时当消遣……”;“回来啊……求你了……”;“今天我回来的早,就多哭了十分钟。”;“啊,活雷锋同学,你什么病啊……你再不回来我就得进歌乐山注了。”此期收到最后这条短信的时候,正是在肿瘤医院的第二天清晨。前夜因疼痛折腾到凌晨三点多,才休息了一会,她仿佛听到轻声的抽泣,坐起来时便看见韩荀面向墙,肩膀不停地颤抖,她坐过去把手放在他的脸上,韩荀也不看她,摩挲着她的手,痛哭失声。这是此期第一次见着刚毅的他流泪。 清晨护士来打针,她望着红色的化疗药似乎还尚未清醒。韩荀拿一张温湿的毛巾为此期擦脸,一边说:“给,叶子的短信。”此期笑笑给她回复到:“我恐怕不能回去陪你了,是恶性淋巴瘤。” 叶子在图书馆看到宋雷,抱着几本厚厚的植物学书,禁不住眼泪流了下来。 “怎么了?小叶子,你没事吧?” “宋雷,我有事跟你说。”叶子把他引到走廊,“此期病了,你知道吗?” “嗯,我早看她脸色不好,走路虚弱无力……” “你知道是什么病吗?恶性淋巴瘤!” 宋雷那天一夜未眠,他一直在想一个问题,就是那个令他与人不同的。他不得不感叹没有比命运更出色的游戏设计者。 原来宋雷想报名参加登山社并不是喜爱登山运动,而是想借登山之便进山采撷药材,他自来到大学便开始关注重庆本地药用植物,也读了些相关的书籍,加入登山社与熟悉地形的本地人一起进山无疑是最好的选择,只可惜东北大山多缓坡,他于是因在弱势的攀岩环节表现不佳而没能被录取。宋雷祖上原是世代卖草药为生,但到他爷爷时中药渐渐被西药取代,宋父宋母开的药房也以西药为主,但宋爷却始终坚持祖业,店里的中药柜上不少药材都是宋爷自己进山采的,也时有颇敬重他的人来抓他的药,宋雷上2岁便跟着爷爷在中药柜前转,5岁时各样中药他已能背出数十种,方子也能背几个,宋爷依祖上的规矩让他每天清晨面向东方诵读药方一个时辰,宋雷直到8岁才去学校上学,而这个习惯一直持续到宋雷读大学。 宋雷性格慢热,不温不火。因为常年泡在药铺子里,草药药香似乎已浸入他身,秦此期第一次经过他身边时蓦然停住,又把鼻子伸回去嗅,宋雷红着脸看着她不知该怎么解释,这药味总是令他陷入尴尬。 “你这是什么药香,好特别的味道。”说完又嗅了几次才走。 宋雷很意外她竟然说这药味是“药香”,一时语塞不知如何作答。 宋雷回头看着这个留短发、穿裙子的女孩,校牌被走路带起的风扬到身后,他记住了那个有点拗口的名字:秦此期。她走路带风,因为走得太快了,一会就走得很远了,这样一个风风火火的女孩却每天穿裙子,宋雷暗自笑笑。 秦此期因为JAY的那首《半岛铁盒》开始喜欢风铃,那是一个很寒冷的冬天,秦此期和死党雨妃挤在一个小小的混饨店里吃混饨,然后准备去赶下午档的电影,两人刚一出来便看见宋雷在寒风中不停地跺脚,看两人出来便走过来。 “你熟人啊?”此期朝宋雷扬了扬下巴,问雨妃。 “呃……”雨妃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宋雷便走过来把一串木质风铃塞到此期手里,一句话也没有说转身走开,此期和雨妃相视不知怎么回事,宋雷又转回来丢下一句“生日快乐!”又走开了。雨妃拿出手机看日期,“天,今天真是你生日……”此期把手机拿来确认,一看果真是那个熟悉的日期。 “你交男朋友了?” “谁呀,他才不是……” “……”雨妃看到此期脸红红的,“你们一个班的?” “嗯” 那时冬天此期手脚冰凉,最常做的动作就是搓手,宋雷于是买了一个小小的热水袋,在每天从下晚自习到封宿舍楼的短短半小时时间为她灌好热水,然后让其他女生带给她。一次,同寝室的女生把热水袋给此期的时候对她说,宋雷烫伤手了,此期并未经意,直到第二天她发现宋雷缺席早自习。第一节课上了一半了宋雷才回来,此期一看吓了一跳,下课了就赶过去问他, “怎么会烫这么大面积?” “水还没灌满,热水袋口那就形成个小气泡,水就溢出来了。” “你看水出来了就把热水袋扔下嘛……” 此期觉得这人笨得可爱。 “这样剩下的水就不够灌满一袋了,如果等下次水开时间就来不及了,我怕你晚上没有热水袋会冷。” “……” 此期把这个事情跟雨妃讲,雨妃眼泪都快流下来,说“这人比我对你都还好呢,你要是跟了他岂不是会把我忘了。” “行,”此期打个呵欠,懒洋洋地说,“为了你,哥们儿从此跟他两清。” “为……为了我?这话听起来不对劲啊……”雨妃捏住此期的下巴,脑中浮现那日宋雷送风铃的情景,她也拿不准此期到底喜不喜欢这个安静执拗的男生。 “得,我可不敢棒打鸳鸯,你们快点好了吧,不然那个木头变成厉鬼找我算账……咿……”雨妃做出张牙舞爪的样子,捉住此期,两个女孩尖叫着冲到熙来攘往的食堂里,仿佛所有的与青春相关的烦恼都散去了。 填报志愿的时候,此期已经分到了另外一个班,在那人心惶惶的时候宋雷一直在此期的门外等到此期把志愿填完长舒一口气,他才走进来对此期说: “那个……我看看你的……” “拿去!”此期像向人显摆自己的劳动成果般一挥手。 两人成绩相当,宋雷拿到此期的志愿表后从头抄到尾。 宋雷回家后宋母一看志愿表立马大发雷霆: “你疯了!你脑袋有病啊!怎么都是师范大学?之前我怎么跟你说的,我们家世代都是做医药的,这行的熟人也多,你读了医学院以后找个好医院做个医生多好,当年你愿意跟你爷爷学中药我们也没反对过,现在中药也很受欢迎,你哪怕报个中医药大学我们也认了。哦……我明白了……”宋母说着便开始翻找东西,一会她拿着一张秦此期的照片摔在宋雷面前。 “别以为我们不知道,我以前是给足你面子,但你别昏头!小小年纪你知道什么是爱,你们这个时候处的朋友根本不可靠,以后有个好前途,什么样的女人没有!明天我跟你去学校,再向老师要一张表,你给我重填!我现在就给你们老师打电话……” “我看谁敢!”宋母闻声身上一抖,只见宋爷站在门口手里握着一个小茶壶,“我看小雷决定的没错,前途,你们一天就想着挣钱,钱能买感情吗?小雷已经长这么大了,报志愿又是大事,他肯定是想清楚了的,用不着你们瞎操心。” 宋母虽心里很是焦急,但是宋爷说的话她又不能不听,只好自己坐在房间里哭,宋雷长这么大,她似乎从未替他决定过什么。 宋雷如愿以偿和此期读到同一所大学,但是他们的爱情却在半年多的时间里戛然而止,仿佛一切都还未来得及。 宋雷把那本刚从图书馆里借来的《热带入药植物》信手翻了几页,他根本看不下去,他依然无法接受此期这样一个没心没肺的淘气女孩竟然会生这种病,他甚至在心中不断地埋怨自己该早些提醒她去看医生。在夕阳下的足球场看台上,广播里响起一首有些熟悉的歌《我爱你 再见》,让故事再发生吧,让我的人生充满遗憾,下一曲更换舞伴,逝去的永不再返……我爱你 再见。宋雷咬紧下唇的牙齿不停地颤抖,在静静的小叶榕下轻轻的呜咽声夹杂在音乐里。 他如此心疼这个女孩子,令他快乐难忘抑或心碎悲伤,在他看来都是他一生中最宝贵的唯一的爱情。宋雷拨通了爷爷的电话,一语未出便已泣不成声,末了他说:“爷爷,我终于知道自己为什么从小学医了,她生病了,她需要我,就因为她需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