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共和国理想

彩色的我

　　他也是经历过文革的人了，跟很多中年人一样，他之前当过工人，入过党，吃过公社饭，也曾上山下乡。后来他糊里糊涂地跑到公社开拖拉机，因表现出色又糊里糊涂地被安排在县政府当司机。一直到现在。他的身份始终没有变过--中共党员和社会主义工人。
　　自从他在县政府工作以来，虽然只是一个司机，但每天深入浅出，潜移默化地也沾染了一点政治色彩。他的自信也由此暗里提高，他的言辞，他的举手投足无不散发出一名政客的风采。更主要的是他是有二十几年党龄的党员。党员，在那个时代看来，是国家荣誉和个人修为的象征。不是有首歌叫《没有共产党就没有新中国》吗？是的，党员在某种意义上跟新中国的建设有间接牵扯，所以他总是觉得自己身为一个老党员，一言一行都代表着党，乃至国家，党的光晕在他头顶挥之不去。他恨不得要在胸口挂一枚徽章，上面一定要清晰地印上“中国共产党党员”字样。这样，他就可以名副其实冠冕堂皇地出入各种政府部门，从事跟党有关的事务，即使是司机，他也觉得是为党在效力，是党赋予他一身好武艺，用武于这辆破车上。每次车辆进出大门，他都要看看大门上悬挂的金碧辉煌的国徽，然后心底油然升起一股莫名的虚荣。

　　他这种老旧迂腐的思想已根深蒂固并随他年龄的增长日渐严重。然而，作为老一辈革命者，他也有可贵的一面。

　　平时闲暇，社会主义事业再繁忙，也有暂停的时候。政府没有任务交付给他和他那辆车的时候，他就终日闲置在政府办公室内，作为司机，他没有固定的办公室。有一度时期，他总是呆在车上，手捧一本《少年文艺》，津津有味地默读，旁人经过的时候，他甚至会挥手敬礼，一脸严肃的样子。

　　后来，他终于在车内呆不住了。或许他觉得他窝在车内是直接淹没了他的才华。于是他在政府大楼内上蹿下跳，左顾右盼，跃跃欲试，像一只蟋蟀一样。同事看到他，只是简单寒暄，然后就避开了。有时，他会很热情地探出身子，挥起手，想要深入探讨一些问题的样子。每当此时，跟他邂逅的人无不加快步伐，甚至当作没有看见，或借故接打电话。他只能左手拍右手，咬牙切齿，一脸失落。

　　他日渐感觉孤冷了，他纵有千言万语，千涛万浪却无处宣泄，他的胸口积累了多年来的怨懑，他总是一副义愤填膺的样子。这样一来，他变得很敏感，尤其是一些小道消息，甚至报纸上的一些龌龊的新闻都会触动他愤世嫉俗的内心。他的口头禅便是：现在什么社会了，年轻人不像年轻人，整天情啊、爱的，又不懂爱，反而糟蹋了爱。他上次开车在街角看见一对拥吻的中学生，差点要停下来制止，要不是公务紧急，他真的要以老一辈革命者的姿态，以党员的身份制止了。这是上次在饭桌上他讲给大众听的。还好没有吓了那对恋爱的中学生，我想。

　　他偶尔会感叹往事，说起政治，他更多的会提到过去的种种，比如文革、四人帮之类的。他的子女受他多年熏陶，每逢历史考试，做到革命年代的试题，无不披荆斩棘，得心应手，仿佛亲身经历了那个年代一样。

　　时光在无情流逝，社会在进步。那些久远的年代，那些久远的往事，可歌可泣，俱往矣。那种应运生成的性格，该怎样与新生活接轨呢。

［此帖子已被 彩色的我 在 2006-3-8 14:19:12 编辑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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