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武汉，我生命中的第一个平安夜

冷月倾城

不止一次地在公交车上看到这样的女孩：穿一件宽大的黑色羽绒服，蓝色的围巾，牛仔裤，休闲鞋。孤独地坐在车尾寂寞的角落，趴在车窗前，额角贴住玻璃，望着车窗外，这座被雨打湿的城市。
安宁的喧嚣，在车窗外渐行渐远。城市一点点模糊了原本清晰的轮廓，只剩下迷离的红绿灯在细雨中闪烁。每一个路口都有无数疲惫的身影匆匆穿行。灵动的雨丝扭动着纤细的腰枝，缠绵于天地间。行人头顶七色的雨伞是雨中绽放的盛大的烟花。
一花一菩提，一沙一世界。
她在车窗前看风景，别人在风景里看她，她便也成了一道动人的风景。
武汉，今年的冬天特别冷。原本很好的晴天，被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雪弄得很狼狈。犹如唇角的微笑，无理由地僵在那里。


这是2004的第一场雪，发生在12月23日，圣诞前夕的前夕的前夕。
广西来的孩子说，终于见到了平生亲见的第一场雪，纤细素净、一尘不染，那是一种幻美的感觉。
我打开群，看到里面有杀手和偏北的聊天记录。
杀手：这是2004年的第一场雪啊，想作首诗。
偏北：我爱雪，我爱于是便有了雪。
我爱光，我爱于是便有了光。《梁祝》的小提琴旋律戛然而止，四个纤瘦的女孩子站在舞台中央，清一色月亮化石的黑T恤，清脆明朗的声音犹如半夜被微风吹动的风铃：我爱光，我爱于是便有了光。
专场的照片终于传上来了，黑乎乎的，有点看不清楚，却很可爱。上面录着偏北为月亮化石写的大段的台词：我爱光，我爱于是便有了光……
可是我也爱光。也会和别的人一样，在晴朗的冬日的午后，站在暖暖的阳光下，仰起脸，让如风的光线亲吻我的双颊。
可是，为什么我爱，还是得不到阳光？


下雪的时候， 我正坐在教室里上概率。原本安宁的教室突然喧闹起来，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窗外——下雪了！
我也抬起头，真的下雪了，漫天的雪花就在窗外轻盈地飘舞，艳丽而又苍凉。
“看黑板啊！”概率老太握着粉笔在黑板上拼命敲，那声音出奇地空洞。
我回头向黑板望去，上面有陌生的希腊字母和大串的方程公式。我看不懂！手上的冻疮在隐隐作痛。其实此时，黑板上这些千姿百态的数学公式，和窗外漫天的大雪一样。于我，毫无意义。
寝室里很少有人去上课。偶尔，我会独自去上课，千里迢迢地从19栋走去11号楼，沿着南湖孤独地行走，彻底地领会，什么是寂寞。有时我和她们一起逃课，上网或者泡图书城。
我想这就是堕落吧，从不去签到，从来不学习，一个寝室的堕落。看到隔壁寝室的睁大了惊奇的双眼，我们一起纵声大笑。二十一岁，在很多人眼里，应该不再是一个玩叛逆的年龄，但是我喜欢这个寝室。因为心还没有长大。
堕落，其实是一个让人害怕而又心醉的名词。酒吧，暧昧的光线，晃动杯底的红酒，芳香浓烈；迪厅，疯狂地扭动年轻的身体，一直到天亮。
对于不同的人来说，堕落有着它不同的底线。


晚上，躺在被窝里很无聊，便随手披件棉袄，出去抽烟。
出去之前，接到妹妹发来的短信。妹妹没有手机，每次要发短信，还得拜托她的室友。我低着头，仔细看那条短信：虚应诺，明月何灼灼，长夜不得眠，想闻散唤声，虚应空中诺。真没想到，直到现在，她还惦记着这个典故不明的虚应诺。
过道里的风很大，冷风灌进领口，只有靠近烟头的指间残留些许温存。听见外面广播在响，读一篇论坛上不知是谁写的帖子。不喜欢主持人的声音，深沉得有些做作，却被轻风送来的文字感动：春天看南湖里的红鲤鱼，人在岸上鱼在水中，不知是人逗鱼，还是鱼逗人。
可是臭气冲天的南湖，现在哪里还有什么红鲤鱼呢？


QQ里的虚应诺，论坛上的江城老狗，一雅一俗，却都是某种极致。好久不见老狗其人，现实中也是网上。只是在我一个很久以前的帖子下面，发现了他的跟贴，内容如下：冷月本非池中物，一遇月亮就化凤。月亮，指代月亮化石。其实，我在月亮化石混得并不好，但他这么说让我觉得有趣，我望着这句话，笑了很久。想起从前，暑假里无所事事的日子里，每天在论坛里游荡，疯狂地灌水。
江城老狗，保持着他一贯的风格，睿智而又幽默。只是论坛，仿佛有了太多的改变。在5016上偶然发现了一个人和他很相象，就像他自称老狗一样，那个人自称单细胞动物，希腊神话里的复活骑士，5016上永远的夜阳BBY。
“mm在干嘛？”听见有人在叫我，我转过身去。只见小M推开门，探出半截身子。长长的头发垂下来，散落在肩头；白皙的脸庞在灯下显得很模糊，看不清楚。
“在做什么，看雪吗？”她一笑，满地阳光，整个冬天的积雪都会因此融化。
小M，我美丽的室友。
“没什么”我晃晃指间的烟头：“抽根烟。”


还记得一年前，第一次见到小M。那时的她还只是一个清汤挂面的小女生：脑后低低地拖着根马尾巴，简单的小T恤，及膝的牛仔裙。
想家，半夜突然说一些莫名其妙的梦话，把全寝室都吵醒。
打电话，每天都要给妈妈打一个电话， 提着话筒，说着说着就哭起来，难过得像一个孩子。
其实，在这个寝室里，有最多回忆可以分享的就是小M，因为T和Y都有太多属于自己的事情要做：一个沉迷网络，一个沉迷言情。只有小M，是那种有大把时间却没有特别的兴趣爱好的女孩。
她和所有天生丽质的女孩子一样，漂亮、爱打扮，会花费很多时间去逛街，花很多钱去买衣服。
虽然有时我也会感到隐约的疲惫，生活太过现实，必然陷入平庸。但是，我无从选择。


记得班上那个从福建来的小男生。有一次上数学课的时候，特意坐在我的身边，用他那生硬的广东普通话问我：你觉得，我们班上哪个女生最漂亮？
我当时没有留神，只是随便说了一个女生的名字。谁知他听了，不满地向我纠正，结结巴巴地说：不对吧，我们寝室的一致认为，小M。
我的心头一颤，回头看到小M正坐在教室的角落里，一缕细碎的头发在额前散落。低低的领口上，露着一截白皙的脖颈。
其实在很长一段时间以前，小M的美丽就已经像夜晚熠熠发光的宝珠一样，在许多男生的心头留下一道烙记，挥之不去了。                            
所以后来，当她正式地把那个高她半个脑袋的男生介绍给我们的时候，也就没什么可惊讶的了。
小M，我美丽的室友。


那是一个万物苏醒的春天，骚动的季节。连绵的阴雨，潮湿的五.一长假。我坐上呼啸的火车，往返于武汉和遥远的江南。而她和她的他，就在这潮湿的天气里，大别山的旅途中，相识了。
我曾无数次地在梦中幻想，一段落雨的旅途，一座地老天荒的大别山，结下的情缘，会是何等的浪漫。
“小M长得不错，”妈妈不止一次地像这样夸她，然后再半真半假地说：“以后我来帮她介绍，帮她找个江南的。”言语中，仿佛江南是个遍地黄金的风水宝地，男人也必是镀过金的，而小M的家乡内蒙，不过是个寸草不生的蛮荒之地。
只是可惜，妈妈这份闲心真是白操了。
我在迷蒙的烟雾后面，望着眼前美丽的小M。她再不是以前那个清汤挂面的小女生了。如今，她就像秋日里的紫葡萄一样，成熟而又妩媚。


记不请去年的圣诞，我和小M背着书包，沿着南湖疾步行走，只为早早地去自习室占个好位置。
记不清放假的当天，T和Y都收拾了行李，早早离开。小M哽咽着说她晾在门外的裤子被人偷了，拉着我，在鲁巷转了整整一下午。
再没有人陪我去自习室，背着书包走过寂寞的南湖。
这是我生命中的第一个平安夜。从图书馆通往纺院的那条路上，天空飘起了细小的雪花，我，还是孤零零的，一个人；我，还是不得不忍受孤独、忍受寂寞。但是我依然相信，这是我生命中的第一个平安夜。
路旁的小吃摊都还没有撤去，摊主不约而同地竖起领口，瑟缩着肩膀。网吧里的空气浑浊而又和暖，我不停地抽烟，默默地看着那道透明的门帘，被无数双不同的手掀开，那些夜间出现的少年，就像这座城市的孤魂野鬼。
毫无根据地臆测着小M的幸福生活：挽住老公的胳臂，逛遍街头每一个灯火通明的商店，。剥一粒板栗，亲昵地放进情人的嘴里。
我知道，对于孤独，每个人都有不同程度的感受。只是爱情，到底相当于白分之几的救赎？


这是2004年的第一场雪，其实，它应该落在平安夜的。可惜不是，它仿佛等不及了一样，早早地在圣诞前夕的前夕的前夕发生了。
我抽完烟，推门进去。小M正站在窗前，窗户洞开，窗外，一片浓黑的夜。我知道，那个他又来了。我漫不经心地把玩着手机，听到她们的对话。静夜里，小M的声音跌落在半空中，悠远而空阔。
——天太黑了，我看不清楚。
——我就在楼下。
——快回去吧！……快回去吧！……好冷……等等！你带伞了吗？
——没有！
——你等着，我给你送去。
小M快步走回来，打开衣橱，拿件棉袄穿上。她低头扣扣子的时候，我注意到她纤细的手指上，一枚光滑的玉石戒指。
她抬起的双眼碰上我比直的目光，迅速低垂，不知是自语还是感叹道：好浪漫哦！
好浪漫哦，光滑的玉石戒指……

我把手机放在手中，漫不经心的把玩。妹妹一直没有手机。记得她们都问过我：你妹妹为什么不和你一样，买一个手机？
我也不知道。
但是，这学期她终于为自己买了一部小灵通。那天她兴奋地打电话给我说：知道吗？现在小灵通可以和移动互发短信了，也就是说我可以给你发短信了。然后，她给我发了晚上的短信，而我一条也没收到。再然后，接到她无比沮丧的电话：看来，还是不行。


现在，仿佛真的是很少会记起来给妹妹打电话了。夜行的火车在旷野呼啸而过，北风吹起一地沙尘。
记得那天我久久地举着话筒，电话的两头，彼此都感到难堪的沉默。后来，她突然说：我想我和你，我们已经不一样了；我们生活在不同的世界了。
我的同年同月同日生的双胞胎妹妹，妈妈的一双孪生女儿。
如今，一个在苏州，一个在武汉。可谓天各一方。
双胞胎，就是说，注定了要从一出生就彼此缠绵在一起了。我们早已习惯了彼此，如同习惯了周围的空气一样自然。
“我们已经不一样了！”我无言以对。
总有一天，我一样会慢慢习惯，妹妹不在身边的日子。到了那时，我想我会习惯寂寞。


这是我生命中的第一个平安夜。我试着拾起那些记忆的碎片。
“你妹妹叫你去上网。”那天天在下雨，她却催我催得很急。
在图书馆排了很长时间的队，坐到电脑前裕?丫?砹苏??桓鲂∈薄?br>——你来了？我还以为你不来了呢？
哦，怎么会呢？我望着妹妹在QQ上的名字，玉纸蓝鹤；头像，白色的小猫。
——你还记得我以前和你说起过的丁老师吗？
——很不幸，你的妹妹爱上他了，可他都快46了！
哦，怎么会呢？我一时间不知该说些什么。我只是微微地惊讶，但是，那仿佛是很遥远的惊讶，因为连这惊讶也已经恍若隔世了。


“我们已经不一样了。”是不是真的呢？我同年同月同日生的孪生妹妹。
那天聊得不愉快，我不知道自己究竟能做写什么。
“算了，我把我写的帖子发给你吧。”她最后这样讪讪地说。
她的帖子，题目是《忽然爱情》，我看了，很感动。决定贴到食堂里去，结果却很糟糕，跟贴的人少极了。
忽然间很灰心，不打算把这个愚蠢的举动告诉她。


你有朋友吗？曾被人这样突兀地问过。
我一时语塞，沉默地垂下头。究竟怎样的人才会被这样的问题深深地困绕？孤僻自私，顾影自怜？
我看着这个世界，仿佛它从来都不曾属于过我。我看着这个世界，就像双手插在裤兜里，看着商店玻璃橱窗里精美绝伦的商品；一伸手，就会碰到一层厚厚的玻璃。
你有朋友吗？我起身，不经意间碰翻了桌边的酒瓶，一地的玻璃碎片。
你有朋友吗？我转身，也化做桌边的一只酒瓶，被人不经意碰翻在地，粉身碎骨。
也许，我可以说，至少我有一个妹妹。
“我们已经不一样了！”我无言以对。
于是，我真的空虚匮乏、一无所有。


我讨厌听到玻璃破碎的声音，刮痛我脆弱敏感的神经。
这是我生命中的第一个平安夜。天空飘舞着细小的雪花
安宁的喧嚣，在车窗外渐行渐远。
车到站了，终点站。
你为什么还不下车？这是终点站了！
她坐在角落里，穿一件宽大的黑色羽绒服，蓝色的围巾，牛仔裤，休闲鞋。
你为什么还不下车？这是终点站了！
她转过头来看我，她的脸就是我的样子。
拥挤的城市，无数个终点站。可是我还在寻找啊，寻找啊，找一个真正车站，安全而又和暖，那是我终于可以停靠的港湾……





小狐狸评分：
金钱 500
经验 100
魅力 3
时间2004-12-30 10:58:15]如果你非要抽烟才愿意写东西，那就跟我来要吧!

心随我动

大一的妹妹吧
什么事越简单越好啦 多认识几个朋友 网络上的也可以 只要能开心点
寂寞无罪，孤独有罪。
希望你千万别孤独，没事找着做吧！




［此帖子已被 心随我动 在 2004-12-30 4:36:40 编辑过］

冷月倾城

kao
我就算不老
也不至于被人误以为是大一的吧！

椰果奶茶

忽然想念妹妹了，小我几岁，有时却成熟的可以为我挡下一切的风雨．总觉得我这个姐姐做的不成样子，常常比不上她．　笑～

平安夜的晚上，她给我发短信，说，在玩吗？我说，没呢，在电脑前上网，你快点来上网啦．然后她上线，并着妈妈．说，姐姐，怎么三年了，你都没长进呢，还是在寝室．仍旧拼命打击我．最后要下线睡觉的时候，她说，姐姐，你一定要照顾好自己，你这个傻傻的．．

当我们两手空空的时候，并不是一无所有的．我坚信．

发条橙

大别山。。。。。

娃儿你甭牛

2楼的同学,19栋住的是大二的好不[em54]
看完本文有两个感觉:
1.很久没出校门了,这学期还没去外面逛过街,失败~
2.孪生姐妹,好奇妙的感觉哇~可惜我没有,下辈子希望我能遇上一个
PS:我没烟,我也写不出东西,住这栋楼的都是穷鬼,连烟都买不起,更别说有人送烟了

Lazy反巨蟹

冷月倾城 出手倾坛
感动ING，每个人都不必那么落寞的，开心和寂寞，一念之间
板凳先。。。

9527

昨天晚上没熄灯吗?

BBYANG

我来履行我的承诺，但是昨天晚上却背弃了一个承诺，说声对不起吧

生活在不同世界的妹妹，依然是你的妹妹，她的世界也有平安夜，她也一样在为你祝福，只是

人……总是不一样的

ps：再说一次哦，人是不一样的，像，但……不是！少通宵，烟……是浮云！

CoCa-可乐

楼主的几篇文章我都很喜欢~

很早就开始关注楼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