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热持续了一段时间以后,终于渐渐退去,灰白的天空阴郁地压在头顶。 小贝双肘撑在课桌上,支住下巴,竟然听课听得睡着了。当他从睡梦中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的鼻子流血了,他咽下一股甜腥的味道,从抽屉里撕下很多雪白的卫生纸,塞住鼻孔。他一手捂着鼻子,一边注视着讲台上,老师的眼神向他这边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又飞快地略过,停留在别的角落了。 他觉得血还在流,虽然甜腥的气味已经慢慢变淡。他仰起头。靠在背后的桌子上,习惯地往对面一瞅,却惊奇地发现,那座钟塔上两根时针和分针在一点十分的钟点上死死地定住,仿佛正向这座城市昭示,时间在它的身上已经失去了意义。 一种不详的预感略过他的心头,小贝觉得在这座高高的钟塔上停住的时间,一定包含着某种神秘的寓意。 下课铃响了很久,聒噪的声音搅动着闷湿的空气。 教学楼前的走廊上聚了很多人,他们一律仰头向对面高大的钟塔上望去,很多人透过明亮的镜片,看见一个身材矮小的少年正站在塔顶,试图向那座钟塔的时针接近。 人们脸上流露的兴奋表情,远远大于对身处危境中的人的同情。 此刻,大明也沉默地站在人群中间,事实上,小贝的这样荒唐的举动,也同样令他大吃一惊。 后来,人们看到一个女孩跟在他的身后,也走上了塔顶。 小贝转过头来,他在片刻的迟疑以后,目光定在奈湘的脸上,眼神有些暧昧地说:“你瘦了。”其实,杰西出走以后的十几天里,奈湘的身上发生了巨大的变化。此刻,出现在小贝眼前的奈湘,眼中已经没有一丝神采,颓丧地注视着眼前模糊的地方。头发因为长久没有梳理,而蓬乱不堪。两眼深陷,画出两道黑眼圈。 小贝看到奈湘的嘴唇动了一下,仿佛想说些什么,没等说就流下泪来。 他摸摸裤子口袋,卫生纸刚好用光了,于是他从鼻子里拖出一团来,递给她,似笑非笑地对她说:“擦擦吧!” 奈湘真的伸出手,接过他递来的卫生纸,只是还没等递向腮边,就痉挛似地恶心了一下。奈湘一手按住前胸,断断续续地问道:“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好吗? 小贝唇角微微一翘,仿佛对此感到吃惊。不过,他很快就平静地说:“好吧,我想我知道也并不多,杰西的确还有另外一个女人,不过那个女人不是子枚,那个女人叫塔塔。” 杰西很小的时候,就听到别人说,万劫不复。不过,那时他并不清楚万劫不复的确切的意思。直到两年前,他才渐渐苏醒,他才开始懂得,原来万劫不复就是说女人,原来它的出现就只是为了形容塔塔。 塔塔的出现和子枚差不多,并且前后相隔不过十分钟。杰西抱着他的凯米一直往前走,但是前面的路在他的眼里开始失真,变成白茫茫的一片。他努力睁开眼睛,又感到一阵剧烈的头痛。 那个女人就在此时出现了,其实,从头至尾,杰西都并不知道她的名字,也许,事实上,她本来就没有名字。他看到她的时候,她正懒懒地趴在阁楼上,偏着头,枕在臂湾,而她置身其中的木房,是一座三层的建筑,看上去一层比一层窄瘦,活像寺庙里颇有来历佛塔。他想,这一定是一个生活在塔里的女人,她注定要被人唤作塔塔。 塔塔看到他,眼神里闪现出一种奇异的光亮,她兴奋地伸出手,朝他挥舞了几下。 杰西穿过一个面积不大却相当别致的庭院才来到房子里面。他好奇地向四周张望,这是一座纯粹木制的小房。木门,木窗、木墙壁,窗上没有玻璃,只有细细两道窗棂垂直交叉。窗外有盛大的阳光射进来,铺了一地金色的光亮。 塔塔跪在地上,膝盖碰在地板上,发出细碎的声音,杰西看到他灰白的头发垂在胸前,掩住颤巍巍的乳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