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学毕业后我当服务生的日子

田禾草

又是夜晚，这样的夜晚从一天跨越到了另外一天，我也是刚下班，从桥的这头到了桥的那头。我就这样每天跨越春江，跨越日月。
　　大学毕业后，不管急切希望还是无所期待，不知道是自己需要，还是生活必要，只身去了西部，成了母校06年唯一去往贵州服务的外地毕业生。在贵州的日子安逸而富足。虽然能得到的钱很少，虽然西部的体制还不是很完善，但是我以自己的方式努力着，用自己的心触摸着这块土地，用心的去帮助这里的人们。后来到了小学当了一名普通的老师，而也在镇政府兼职。如此，在学校受到校长的赞许，下乡被村民称为领导。已经结束的半年，感动而又充满着收获。只是家中的父母还是很有怨言。
　　至于为什么要去往西部，大概是与我小时候发生的事情有关。小时候家里也很穷，有一个杭州人帮助了我了，给了我念书的钱，也让我明白了感恩。而我也甚至认为，我去往西部是一种报答，或者是救赎。
回到杭州郊边的小城的家中，母亲依然还念叨听到我告诉她我决定去西部时的彻夜未眠，父亲还是叫我安心的找份工作在小城安定下来。不知道是不是受不了家庭的压力，还是自己在一个半月的假期有需要去为家里做些什么，我决定去找份兼职。
小时候那个帮助我的杭州人在杭州有一份很大的事业，但是我去的时候不是前台人员说我没有预约不能见，就是他本人出差了不在单位。如此一来，我只能靠自己，靠自己去找一份短期的工作。
　　在城里找兼职，首先就想到了肯德基，只是肯德基里需要的是长期的工作人员，而对于兼职的委婉的拒绝了我。在这个从小生长的小城里走着，想着每一个能找到兼职的可能，去往每一个需要兼职的单位，最后我勇敢的走进了一家KTV。
　　KTV里的人录用了我，不管他们是听了我的故事决定录用我的，还是他们的确需要人手而我又令他们满意录用的，总之，我决定在这家KTV里当服务生了。回家把这事情告诉了妈妈，妈妈在叹气，我对妈妈说：“人靠自己的双手去赚钱没有什么丢人的，你这么辛苦的工作让我大学毕业，我为你骄傲。”妈妈没有说话。爸爸上夜班第二天才见到，遇到他的时候，我已经收拾好东西准备出去了，轻声对爸爸说，我去工作了，过年就没有办法回来了。爸爸没有说话，也没有看我。离开家的时候，心里真的不是滋味。
　　由于在KTV上班，都是很晚下班，回家又没有夜班车，所以收拾东西去朋友家里住下了。KTV在老城区，而朋友家在新城区，也就是江的对岸，每次上下班都得走过一座桥，每天都在桥上经历着一天到另一天的转换。
　　一切安顿好之后，发了个短信对姐姐说：”如果你回家的时候告诉我，我抽时间陪你吃午饭，还有，爸爸一月份单号休息，双号上班。”姐姐问我在哪里上班，我没有回她。也没有告诉我的其他朋友我在一个KTV里当waiter。

田禾草

二

　　很难说，我到KTV做服务生是为了什么。是为了打发一个半月的假期，是需要零花钱，是为了明年再去贵州筹些钱，是为了向爸妈表示我什么都能够做，不要认为大学毕业了没有好工作就一无是处，或者其他的其他。
　　当我到KTV里的时候，大家都在说这里来了一个大学生。我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对于这样的称呼，对于惋惜，对于讽刺，或者其他什么我已经做好了充分的准备。当然，到一个新地方，还有很多东西要学，也没有很好的应变。
　　到KTV里上班的第一天是业务学习，一个简单的服务生并没有我想的那么简单，或许是大家把他烦琐化了，或者是小城要接轨杭州，要融入长三角，娱乐服务也应该提高。当我看到这么烦琐或者被别人硬变成烦琐的条文时，以及听到那些稍微犯个错误就要开罚单的消息时，心理也产生了退缩感。当他问我期望得到的工资时，我心里默念只要比在贵州的补贴高就好了，而主管说工资是650每月，在贵州的恰好是600每月。
　　第一天让我熟悉每个地方，但我不敢乱走，KTV里工作的人似乎不太热情，不和说具体的东西，只是说完条款就把我晾在一边了。这个KTV还算比较大，生意也不错，一面感觉自己能靠自己双手去挣钱总比在家里看看电视强，一面又在想为什么日本人要发明卡拉OK又让这么多人在顾客面前变得热情在同事面前变得冷漠又让这么多人被别人凌驾着。第一天，心里还做着斗争，虽然这是我已经决定的事，但是我总是有那样的不自信，会对自己已经确定的事情考虑上很久很久。
　　第二天开始，主管和我说由于邻近春节，客人比较多，人手比较紧张，我得参与一份工作。我接到的第一份任务是站，就是站在门的边上，客人来了把门打开，又在嘴中说欢迎光临。而他们对于我这个新生也是呼来唤去的，说的倒也是，新生应该熟悉各种各样的事情，只是有时候面对客人的时候不知道该怎么说不知道该怎么做有点尴尬。归位回到门边的时候，就在想，如果，叔叔过来了，或者是表哥不小心在这里消费遇见我，能狠狠甩我一个巴掌，然后我再顶几句嘴，心里别提有多舒服。但是始终一个熟悉的人也没有见到，其实也不需要见到他们。

静悄悄的马甲

还没睡?

静悄悄的马甲

帖子看了. 也不知道怎么回.

安慰?鼓励?总觉得苍白.

老田,把它当作你的财富来保存吧.至少是一种经历.只要你能感悟!

田禾草

三、他们都是不是孩子的孩子

　　开始见到很多人了，也包括那些一起做服务生的孩子们，至于说是孩子们，是因为他们的年龄都不大，基本都是二十左右，最小的只有十六周岁。在不断的交流中，发现这些孩子中有很多是来自外省的，江西或者其他地方，也有一部分是来自小城里偏远的农村，连一个年龄稍大的主管也是来自外省的。这些孩子或初中毕业或高中没毕业就出来自己养活自己，虽然我很了解这样的情境，但是有些东西是一路从初中高中大学走过来的我所不能体会的。看看他们，又想想自己，觉得自己好幸福，觉得自己的父母好伟大。一样是从孩子走来，却有着不同的生活，在不同的文化背景下体会着不同的社会冷暖。
　　身为孩子，都应该是快乐的，在贵州教了半年书，一直和学生们说，你们要快乐。但是在这个KTV里看不见那些快乐的片断，看不见温馨的场面，有的只是一个本地的女主管板着的脸，和一个经理不停的说自己的要求以及孩子们低下的头。外地人在这个小城里扮演怎样的角色，似乎没有人认真的去调查过，但是至少能切身体会到他们所带来的影响，有了他们，马路变宽了，楼房变高了，腰包变鼓了，而外地人在别人心目中的地位却在降低，一个反比例曲线。每次上班遇见那些蹬着三轮车后头装着废纸和自己的孩子的，每次下班看见那些冬夜还在摆摊卖夜宵的人们，这个小城里已经到处都是他们的影子了，而普通话的使用也越来越普遍了。
　　因为我操一口比较标准的普通话，又是个新生，每次问问题的时候总是很尴尬，或者是很难受，尤其是面对烧开水的一个师傅的时候，总是送给我一张很难看的脸，也许是我做的不好，也许是其他的什么，只是在得知我是本地人的时候说话明显的客气了许多。但是这样的客气，又因为我工作中的多问转成了他标准式的脸颊，也许他是个领导吧。
　　说到领导，不得不提到一个本地的女主管。我认为身为领导一方面要以身作则，另一方面要体谅下属，尤其是这样的一个服务场所的领导，应该给员工予以更加多的关心以减轻工作压力和服务时产生的心理不平衡。还有那些来自小城边区的孩子们，他们说自己没有理想，但是我却他们有理想，起码目标也是有的，工作只有分工，不分贵贱，我不断的告诉自己也和他们说，但是理解起来却会受到现实的制约。这些小城边区的孩子，也许是学习不够优秀，也许是学习机会欠缺，年龄不大，就开始用自己的劳动养活自己。而也正是因为书念的少，有些时候行为上不是特别注意，但是劳动永远是光荣的。

田禾草

四　　请挺直腰板站起来

　　员工守则里有一条是不能吃客人的遗留物，很可笑为什么要把这条列出来，因为只要是小学都会学过要讲卫生什么的。再往后见到那些伊斯兰，会将生人喝过的杯子丢掉，不管有多喜欢有多贵。这是民族习惯，但是很基本的就是我不贪吃。
　　吃了客人遗留物是要开罚单的，罚多少钱我没有记，因为对我没有作用的。不过转念一想，这条确实有列出来的必要，一是强调了卫生，二是会做服务员的家境和成长环境都是不太好的，能在KTV里消费又有东西剩下的一般的腰包都是很鼓的，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不平衡，还是食物的诱惑挡不住，有些人总会找个角落里满足自己的欲望，只要别被抓到开罚单就行了。
　　这条是主管对我强调很多遍的条款，但是在第三天上班的时候就看见主管自己抓一把客人剩下的爆米花往自己的嘴里塞，她是主管，我也不提什么意见，只是感叹世界的可笑，当天例会的时候，主管宣布了某某服务生吃客人留下的瓜子被处罚的决定。
　　第四天下班，要把从包厢里收拾出的杯子集中到洗杯子的盥洗室里，当我拎着满满一篮子的杯子进去的时候，却发现盥洗室里很多人在享用客人留下的红酒，包括扫地的阿姨和几个服务生，还端起酒杯大声的说干杯，还问我要不要喝点。

　　真的那么缺钱吗？真的那么需要吗？吃别人剩下的东西已经不仅仅是拾荒之类的什么了，在我看来，这是自己把自己的尊严毁掉了。我们是劳动者，我们靠我们自己的双手赚钱，我们走的正，站的直，享受不起的美味我们可以不享受，得不到的东西我们可以不要，但是我们不能吃那些嗟来之食。如果自己在乞讨，又不认为自己在乞讨，而是在过日子，那无可厚非，如果在乞讨的同时认定自己是在乞讨了，而且将乞讨一辈子，那将会有谁来拯救呢？
 

（待续...）

田禾草

五、社会底层？ 不知道是在KTV里呆上的第几天了，到这里来一直保持沉默，做着任何一个人的吩咐的事情。少说话，多做事这个准则自己坚守的很牢。但是开始需要我说，却又有莫名的紧张，没有在西部教小孩子的那种自信，也变得他们在我面前的那种样子——紧张。分析了一下，紧张源于地位不平等，而不仅仅是不自信。 KTV的服务人员就像城市一样流动着，老板与我说，服务生从来没有稳定过，同时也在哀叹如今的年轻人不比从前，心子高，爱跳槽。前几天一个比我早几天进来的四川女孩说不想做了，已经收拾东西走了，又被老板劝说了回来，四川女孩离开的理由是太辛苦了。也确实，刚进入服务行业的确很辛苦的，而且在你不知道该做或者要做什么的情况下。女孩走的时候，老板对着一个也是刚来不久的本地男孩感叹：“这样下去，你也变成老员工了。”因为在女孩之前，已经有很多才来应聘并工作几天的人离开了。 没想到，两三天后，这个男孩又对我们说，他不做了。理由是什么并不明说，他是属于那种喜欢犯错误的人，对自己的约束不够，但是也是个很不错的男孩，不知道怎么的，我非常欣赏靠自己努力赚钱而且有自己的想法的人。休息的时候，我们几个人一起聊着，他也把他写的辞职信给我们看了，单位有规定要走人必须写辞职信，否则拿不到衣服的押金，但是如果辞职信不被通过就走了，也拿不到押金。而且有一条很可怕，如果大年三十不上班，一分工资也没有。他的辞职信大致是这样的... 他说他的女朋友听说他在KTV里做服务员吃下了安眠药。 做服务生的人势必被别人看不起，包括自己的同事和上司，包括自己亲近的人？

田禾草

六、吸毒

来KTV里的有很多是不会唱歌的大人，当然也有很多有音乐梦想的学生们。做了一个星期，每天到的客人的数量不一样，当然成分也不一样。

星期六的白天并没有想像中的那样火爆，我把这个现象理解为文明的进步，周末了，唱什么歌，回家看看爸爸妈妈吧。而周日有很多学生，那些为了一点钱精打细算的有着音乐梦想的孩子们，对于他们，我总是很欢迎，虽然服务他们的时候并不是很到位，因为觉得只有体贴和替他们省钱才是最好的服务。星期天的晚上人员开始复杂起来，到了想像做生意惨淡的星期一下午，却有很多人要求开大包厢的。

超大包厢，超高的声音，只要DISCO音乐，简单的几样食物和酒水，却有份特别的东西，那就是一个盘子和吸管。刚来的在客人对我提出要这两样东西的时候我都不知道该做什么。送进去的时候，就对我说让他们自己来吧。

公司有规定，穿着制服时在场地里看见客人都得问好，一向教孩子们文明礼貌的我当然不会输给别人，很多客人很好，和他打招呼的时候会点点头，甚至要握手致谢的。而很多的就是什么话也不说，什么眼神也没有，什么肢体语言也没做。也有些的摇着脑袋瞪着你看的。

我很少掩饰自己的感情，也经常会给自己情绪的发展下个定论。我经常在学生的课堂上大笑或者流出泪光，这对一个男孩子来说是有点可笑的了。但是当我把盘子和吸管送进包厢之后，我发现自己有眼泪了，也认定自己是在伤心了。为什么伤心呢？有点复杂的，这些让我想到了很多。让我想到了一年多前进戒毒所和那个特殊家庭里的人接触时所感受到的，想到那个戒毒所里的人一天到晚一个劲的抽烟，也在一天的忙碌之后，在舞池里疯狂的回归式的摇头，想到了西部的那些孩子手中的土豆和脚下鞋子上带的泥土。

不停的想，接而想到了，一个小城，接轨了大都市之后，不管好的还是坏的，都不由分说的吸纳了进来。也在想，这些还尚显年轻的人是怎么样的出身。想的更仔细的是，我们的大学该培养怎样的人才，只要起码不沾染这些东西做个堂堂正正的人就好了。等到那个大多数人都能念大学的年代，等到这些人没有钱再享乐的时候，是否不会出现这样的一些情况呢，至少是减少一些。

看见这样的情况，扫地的阿姨说，她们很恨，而我心里却有一种不平衡，也许那个走了的服务生也是这样觉得的吧。

田禾草

七、阿姨，你好！

“这里的冬天太冷，我们必须相互拥抱着取暖。”想了很久才想到这句话。

前面说公司规定在上班时间遇到客人都要问好，我记住了。但是发现一些老员工没有这样去做，以为是体制改革或者管理松懈了，自己也很少遵守。但是开例会的时候又提出来了讲，而且主管是板着她俊俏却又难看的脸讲的。接着老板强调“顾客是上帝，微笑和问好是优秀服务的前提”。能把这些东西提出来说，肯定是我们做的还不够。但是阿姨说自己是扫地的，就不用说了吧。阿姨有这么的意见一是自己的普通话确实不好，二是在一个只是表面健全的制度面前搞卫生的人确实不需要太认真，而更重要的是自己对客人的问候会被无理的戏谑。

从来没有觉得这么几个问候语这么难以开口，而且在得知有人吸毒，而且娱乐潜规则在纵容的时候恨不得骂个畜生，问候怎么开的了口。而主管和员工交流时基本都是命令式的口吻，在用对讲机安排工作时也听到有些员工发出的不耐烦的焦躁声。

其实是这里的一年四季太冷了，冷到人发抖，冷到人人竖起了衣领，冷到很少有闲暇顾及他人。

在另一次例会的时候，我发言对大家说，我们不仅仅要对客人问候，而且更重要的是我们要给自己人问候，我们要自己去鼓励，或者说是安慰。阿姨说我说的对，主管也认同了，对着他们问候的时候少了尴尬，但是还是没有人将它变成习惯。

我说，我们是个大家庭，工作的时候只有分工的不同，没有其他的区别，我们应该相互照顾，如果同一个家庭里的人都不认同自己人，那怎么奢望从顾客那里得到安慰呢？我们必须相互拥抱着取暖。决定留下工作，就要把这里当成家。这个大家庭理念其实是我一年前从解毒所“TC校园”里学到的。在这里也很艰难的再表明，人性化的东西要从解毒所去学习。

飓风大侠

老田～～～～～大伙都关注着你

你是我们的榜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