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书架

湘雅

　　2010年6月读了邓晓芒的《在张力中思索》，福建教育出版社。本书收录了作者三赴东南大学共八场讲演，不过其中至少有五篇在作者的其它作品中已有收录。本书的讲演是围绕中西文化之间的张力、古今的张力、理想与现实的张力展开的。中西方比较与信仰问题是本书的关键词。中西文化是世界上相聚最遥远、性质最不同的两种文化。
　　作者对于传统文化是持批判态度的，传统文化在扯现代化的后腿，它为吃人的专制体制蒙上了一层温情脉脉的面纱。今天我们道德的沦丧不是因为西方外来文化的腐蚀，而是我们几千年来旧道德的一种自然的沦丧、腐朽。自然经济的解体使儒家道德丧失了赖以生存的土壤，但没有适应市场经济的新道德来填补真空。作者一贯的观点是借鉴西方文化来批判地反思中国传统文化，以促进中西文化的互相理解和中国文化的提升。新型的道德原则是西方传过来的普世价值：理性、自由、人权、宪政、民主、平等、正义。中国人注重私德，公德由私德推广而来；西方人注重公德，私德建立在公德基础上。在中国，法德不分；在西方文化里，法德互补，道德要在法治背景下才能培育起来。道德更多的是理性的事情，而不单纯是情感的事情。值得注意的是，作者认为，政治体制改革是发展出新型道德的一个前提。
　　另外，邓晓芒先生在书中称自己从来不是能言善辩的人，甚至到四岁时还不会说话，只能用手来比划，曾被托儿所退回过。研究生毕业时他还没打算作老师，但他的导师杨祖陶先生觉得他还可以，后来经过二十多年的历练，终于成为名师。

湘雅

　　2010年7月读了叶秀山的《哲学要义》，世界图书出版公司。本书源自叶老在北大哲学系为本科生开设的《哲学导论》课程。正文部分以论带史，主要从存在论、知识论、价值论三方面进行阐述。附录部分以史带论，从康、黑入手，亦涉及海德格尔。本书篇幅虽短，蜻蜓点水，但对于无哲学基础的读者来说，是有一定难度的。作为导论性质的书，只能说语言不晦涩，内容没有展开，恐难引起非专业读者的兴趣。对西方哲学史有较全面的了解的读者，再回过头来读这本书，或许会有些收获。
　　作者的一些观点值得思考：哲学是一门科学；哲学不提倡抽象的思维，而提倡具体的思维；从一般的经验总结里面很难开显出哲学的境界，这需要一种特出的才能和悟性，从事哲学专业的人常走的路是从哲学到经验；学习哲学也要注重听说读写。开始学哲学最好的途径是读原著，作者推荐的书目有康德的三大批判，黑格尔的《精神现象学》、《小逻辑》，胡塞尔的《欧洲科学的危机与超越论的现象学》，海德格尔的《存在与时间》。

湘雅

　　2010年8月读了徐友渔的《人文立场》，中国青年出版社。本书收录了徐友渔先生近年来的一些随笔，贴近现实生活，但篇幅不长，未能很好体现他的思想内涵。作者是在欧洲文艺复兴时期的“人文主义”意义上使用“人文”这个概念，与国家政体、个人权利、法律条文密切相关。本书虽较通俗，但一些观点值得思考。作为个体的中国人擅长于博闻强记，作为群体却常是记忆的空白和断裂，中国人的历史健忘症并非国民性低劣，而是环境所致。在中国，非科学倾向有深厚的土壤，人们习惯于朦胧、模糊、大而化之的认知方式，不完全能区分哲学和科学对世界所作的论断，倾向于从哲学原理推断、派生出科学结论，以哲学代替科学。文革的虚假、盲目、狂热透支了中国人长时期的信仰，对待信仰的缺失是对那个信仰时代的反动。文革中批孔是假，批周恩来是真。关于巴金，作者的评价是一个善良、真诚的普通人，而非思想巨匠。巴金在晚年提倡说真话，对自己的一些经历表示忏悔，但没有为揭示历史真相做出多大贡献，他基本上局限于只用道德眼光看问题，却无力追问制度的不完善、考虑如何使制度完善。中国的大学精神今不如昔、大学工作和指导思想中的工具主义和形式主义的根源在于官本位。我们在走向市场经济时感到缺乏必要的道德支撑，解决的办法是重申和固守日常道德，而非发明一种子虚乌有的乌托邦式道德。只要没有人为禁锢，市场经济不需特殊道德作为支撑。

湘雅

　　2010年9月～10月读了斯塔夫里阿诺斯的《全球通史——从史前史到21世纪》，北京大学出版社。本书名气非常大，原书已出版到了第7版。全书以1500年为界，分上下两册，上册包括史前人类、欧亚大陆的古典文明、欧亚大陆的中世纪文明、1500年以前的非欧亚大陆世界，下册包括公元1500年以前诸孤立地区的世界、新兴西方的世界、西方据优势地位时的世界、1914年以来西方衰落与成功的世界。书的封面是一幅世界地图，地图的中心中东地区，本书认为人类的最初文明出现在两河流域。作者很严谨，每章之后列出了文中内容的出处，包括援引的报纸，还有大量的推荐读物。
　　学界对此书的评价很高，《推荐序》说它给人以强烈的现代意识，具有全球史观，打破了地区和民族的界限，按照历史运动本身的空间来阐释历史。作者称新世界需要新史学，每编之后都有“历史对今天的启示”，作者认为技术变革与社会变革之间的时间差解释了即使人类获取的知识越来越多，但人类仍不能使环境变得更适于居住，人类面临的问题是如何使不断增长的知识与如何运用这些知识的智慧保持平衡。作者力图摆脱欧洲中心论，书中详细介绍了欧亚大陆以外的历史，这与许多历史教材不同，但作者认为，正是由于西方遭遇更多异族的侵略，旧秩序的破坏，西方古典文明永久被湮没，被一种崭新的东西接替，这一独特性使西方在近代跑到了世界的前列。全书行文较平实，缺少了些趣味性，作者似乎想对不同地域的历史所用的笔墨平均一点，这就给人一种详略不当的感觉。作者根据不同时期分别对各地域的历史进行了叙述，其中难免有重复的地方。由于细节涉及不少，还引用了一些统计数据，我的感觉是只见树木、不见森林，全书读完，对世界历史也只有个大致轮廓，条理还不够清晰，故本书还不适合作为中国大陆的一线历史教材。我读此书的目的主要是为了将世界历史的发展主线理清，所以觉得学界对此书的评价有点过誉了，但仍不影响其作为历史学的重要参考书。另外本书的翻译还有些瑕疵，有的句子只需意译，不必全部都翻译出来，隐含的意思可以理解出来，又如，上册的注释全是英文，下册的注释中却夹杂了“出版社”、“兰登书屋”等汉语词，孙中山的头衔依旧是“博士”等。
　　书中有些地方值得探讨。当人类从食物收集者变为食物生产者时，人类也就从旧石器时代跨入了新石器时代，由打制石器变成磨制石器这一标志就显得微不足道了（而这一点恰是我的初中教材所认为的人类进入新石器时代的标志）。亚里士多德是一位知识分类者和理性主义者，而不是一位神秘主义者；是一位逻辑学家和科学家，而不是一位哲学家。哲学家与工匠的分离阻止了欧亚大陆诸文明的技术发展，但正是哲学家的有条理的思维与工匠的实践经验和传统知识相互影响，使西方在近代完成了伟大的科学和工业革命。科学与社会的联合、科学家与匠人的联合，大大促进了科学在西方世界的空前繁荣。决定人类不同发展水平的关键是各民族之间的可接近性，最有机会与其他民族相互影响的民族，最有可能得到突飞猛进的发展。佛陀所属的尼泊尔山区的释迦部落属蒙古族，但一般认为是雅利安人，这一点在学界尚有争议。书中称中国第一个王朝是商朝，而国内多认为是夏朝。汉帝国于公元222年屈服于突厥－蒙古入侵者，接着出现了三个独立的王国，这显然是作者对中国历史的误读。日俄战争在我们的记忆中是一场日俄两国为争夺在华利益所发动的帝国主义性质的战争，本书则认为这是近代史上的一个里程碑，是非欧洲民族充分觉醒的序幕，亚洲国家首次战胜了欧洲国家，它向诸殖民地民族的千百万人表明，欧洲的统治并非神圣的、命中注定的。词汇表中对哲学家的解释颇有新意：一群认为存在着控制宇宙和人类社会的自然法则的人。

湘雅

　　2010年11月读了张志伟、欧阳谦主编的《写给大众的西方哲学》，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本书原名《西方哲学智慧》，按形而上学、基督教哲学、伦理学、主体性、人性、历史哲学、现象学、分析哲学、科学哲学、政治哲学等方面来展开，各章篇幅大致相当，以论带史。本书最大的特点是条理清晰，语言通俗，却不失深刻，书名虽是“写给大众的”，但更适合哲学爱好者。编者认为，一本书不能让人读懂，其错不在读者而在作者，是作者没把话说清楚；或许有些问题是说不清楚的，但作者也应该把为什么这些问题说不清楚的原因说清楚。
　　哲学涉及的不是生存的工具和手段，而是生存的目的和理想，其基本原则是学以致知，它的生命不在于结果，而在于思考。哲学居于科学与宗教之间，它像科学一样属于理论思维，从根子上总是诉诸理性，它又像宗教一样源于人类精神的终极关怀，追求热爱的是永恒无限的智慧境界。
　　科学之为科学应具备的特征：必须以某种不证自明、无可置疑的最高原理为基础和前提；必须是从这个最高原理合乎逻辑地推演出来的理论体系；必须具有普遍必然性。神学家的任务不是用理性证明上帝的存在，而是用理性反驳对上帝存在的否认。康德的“人为自然界立法”应为“知性为自然界立法”。俄狄浦斯的过错不在于无意中犯下的杀父娶母的罪过，而在于他对神谕和斯芬克司之谜显示给他的切身之问“我是谁”的遗忘和逃避，他并不是无辜的。西方文化史上，人的形象遭遇三次重大创伤：哥白尼的日心说，达尔文的进化论，弗洛伊德的无意识理论。胡塞尔的理论贡献是在主客二元对立的认识框架的背后发现了一个源始的领域。海德格尔的哲学引向更深的源始维度，并致力于揭示科学的局限性和科学主义对西方文明的危害。伽达默尔恢复了成见的合法地位，将理解和解释看作人类此在最基本的存在方式。分析哲学运动虽在反形而上学的问题上持激进立场，但实际上其科学主义恰恰是形而上学思维方式的余续。后现代主义作为一种精神气质的主要特征在于反中心性、反二元论、反同一性、反总体性，主张差异性、异质性、多样性、离散性。在自由的基础上，以法律制度的形式营造一种能使所有的人平等竞争，以便最大限度的实现自身价值的良性环境，这应该只是最低限度的理想，可它现在几乎就是最高的理想。

湘雅

　　2010年12月读了周汝昌的《永字八法——书法艺术讲义》，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相传“永字八法”源自张旭，包括侧（点）、勒（横）、弩（竖）、趯（挑钩）、策（仰横）、掠（长撇）、啄（短撇）、磔（捺），一般指中国书法基础笔法学习。本书分上、中、下三编，上编主要以问答的形式谈书法，语言通俗，中编和下编是关于书法的论文，有的读起来较枯燥，如作者用两万字来考证“遒媚”二字。
　　作者在书中为书法爱好者普及一些新的“常识”。笔以硬毫为上品，作者不赞成用软毫，我国书法艺术史以唐宋为一大分水岭，由硬毫到出现软毫是一个根本性原因。隶原是对篆而言，非篆书体都是隶。汉隶、八分书，即使不临写也要看，玩味寻绎它的笔法；篆，若不学，可不看。篆书其实最好写，只要笔画挺拔、疏密匀停就过得去，用笔只有中锋。欧阳询的《九成宫》不必多学，易落于呆板。学行书最方便、可取的是《集王圣教序》。草书可先学孙过庭的《书谱》，但此帖有过于随便、草率、颓唐之败笔，宜善加抉择，学其长处。学元、明、清诸家的书法，如识解不高，极易毛病百出，流于“恶札”一类。作者纠正了一些讹传，如握笔要做到别人从身后突然抽其笔而不得，王羲之写“永”字练了几年。“藏锋”并非要把字写成肉疙瘩，而是如锥画沙，力透纸背。值得注意的是，“永字八法”中至少有四个是明显借用了“御”法的术语。
　　作者称对“书学”下功夫比对“红学”多得多。针对当今书法的面貌，作者认为“进展”是在高峰基础上“更上层楼”，不可变为连基础也还不大明白，甚至有意抛弃基础，追求一些“光怪陆离”的笔墨游戏，以为这就是“时代”的“新”。讲书法要先懂中华文化，晓悟汉字、毛笔两大特异文化创造所组成的中国书法的规律和审美要求。
　　本书纸张较好，但书中的碑帖的插图易成为鸡肋，因书中并未专门讲解书法大家的作品，不若列出书法家的重要作品，让读者自行购买欣赏。

湘雅

　　2011年1月读了萧功秦的《历史的眼睛》，东方出版中心。本书收录了作者对知识分子命运的思考、旅行的思想手记、人生杂感与回忆、对历史的思考等。本书的主旨是，一个历史学者的生活意义在于运用自己的学理资源，透过历史的眼睛来观察现实社会与人生，运用自己对现实生活的感悟去激发自己在历史世界中的新发现。
　　本书一个鲜明特点是维护新权威主义。现代化是一个用世俗的功利标准取代信仰与教义标准的历史过程，是一个不同的阶层集团在市场经济的影响下不断分利化的过程。市场经济的价值观是功利主义态度，我们的以考试为本位的教育充满功利化倾向；市场竞争环境下的传媒商品化，导致低俗趣味大行其道，人的审美情趣退化，个性越来越少。传统文化的断裂使中国在世俗化、现代化过程中失去了一种内在的传统文化资源来平衡、中和、缓冲世俗化带来的问题与矛盾，这就使中国的道德滑坡比世界上任何民族经历的过程更严重。当前中国面对的最大难题是既维护新权威主义的基本框架，又保持有效的社会监督机制。中国社会转型的路线应该是“新权威—政治稳定—经济发展—社会多元化—约定俗成的契约意识—民主政治”，政改要“走小步，走慢步，不停步”。不提“普世价值”，而称“共享人类文明的好的价值”。
　　作者因文革而没能读大学，后来直接考的研究生。书中体现了他对知识的热爱，他自己有六千本藏书。他高一时就自学西方哲学史，他建议读西方哲学史越早越好，尤其是要趁思维能力还未定型、凝固化的时候。衡量教育制度成功与否的客观标准是能否在中学阶段培养学生形成一种超功利的知识好奇心并使其一直保持下来。对于一个有志于文科事业的青年学子来说，最重要的是思辨能力、知识审美、社会责任意识。作者认为新儒家学者实际上是力图把儒家思想宗教化、浪漫化、审美化，使之变为一种新宗教，以满足中国人对人文宗教的精神需求。他对《中国不高兴》的评价是鼓吹了一种高调的、虚骄、激进的民族主义。作者还普及了一些历史常识，如戊戌变法失败的原因不能归结于革命的不彻底性，而在于改革过于激进，慈禧太后不属于顽固守旧派，而是支持有限改革的既得利益者；“中国资本主义萌芽”是伪概念，是永远长不大的“资本主义死胎”。另外，本书附录的对萧功秦先生的访谈录中，“横渠四句”与原话有出入，且变成了张栻说的，但在已发表的原文中未见此段，疑为作者将此文收录入本书并作增补时出的差错。
　　本书的封面也有点特色，群山是一片蓝色的轮廓，雾气缭绕，几只鸟儿在眼前掠过，视角是登高远眺，感觉清新而悠远。

湘雅

　　2011年2月～3月读了翦伯赞主编的《中国史纲要（增订本）》，北京大学出版社。本书是高校文科的权威教材，出版至今已近五十年。本书行文很严谨，对史实作了大量考证。内容方面，对历史事件的叙述较为简略和平淡，对当时的社会经济、政治制度、民族关系等方面下功夫较多，列出了不少数据，引用了古籍文献，有些枯燥，会磨灭掉非历史专业读者的兴趣。本书从旧石器时代写到五四运动之前，分为史前、夏与商、周（西周、春秋、战国）、秦汉、三国两晋南北朝、隋唐、五代十国宋辽金元、明清、近代。
　　本书是近年的增订版本，与基础教育阶段的历史教材相比，指导思想是一致的，仍体现了阶级斗争理论。如书中认为，专制皇权与儒家礼教的传统力量同佛教的矛盾斗争，终于使佛教没有取得国教的地位，这在中国历史上是具有深远意义的。对于中国古代的文化与技术成就和国家的强大，则没有体现出优越感。对农民起义多有注重，全书给人的感觉就是底层人民的苦难史，除唐太宗前中期外，人民都背负着沉重的服役，生活悲惨。

湘雅

　　2011年2月～3月读了陈家琪的《人生天地间》，上海人民出版社。本书主要收录了作者对哲学、宗教、人生等的思考随感。作者亲历了文革，还曾是造反派，书中有对那个时期的反思。书中很多观点值得回味。
　　书名源自《阿Q正传》中的“人生天地间，大约本来有时也未免……”的句型。在自嘲中解嘲，在解嘲中怡然，在怡然中得意，在得意中谦虚，一切屈辱都可以化解，一切往事都可以泯灭，大不了只是个“未免也怎么怎么样”的问题。
　　“文革”给我们的一个启示在于，人是通过树敌来表明自己是好人的，一个组织是通过不断对异己分子的清洗来形成团结的，至于打到的是谁、清洗的分子是不是异己与表明自己正确和维护组织团结相比微不足道。
　　民主说到底并不取决于何种政治形式，而是取决于人的生活方式。国家人格化有了主权，人格国家化没了人权。民主制度止于人的口服心不服；专制制度止于不服其心，但穷其口；最理想但也最可怕的制度在于通过强迫你不停地说来最后承认自己的心服口服。
　　以孤独炫耀痛苦者并不孤独，以痛苦炫耀孤独者并不痛苦。聪明的人在观念上是刺猬，有自己坚信的东西，在现实生活中是狐狸，可以应合各种说法；愚蠢的人在现实生活中是刺猬，似乎真理在握，咄咄逼人，但在观念上却是狐狸，其实什么都不确信。
　　嫉妒是拿别人的才能惩罚自己，请君入瓮、以夷制夷是我们医治嫉妒的两剂妙方；但更可怕的是以自己的不嫉妒来惩罚别人，即呆痴、麻木和无动于衷。中国人感情枯竭和缺乏想象力的最主要标志在与他们总要把美、理想、人类文化之类的东西落实到具体的实用目的和道德教训上去。中国人的真诚标准是说真话，其真诚是让别人知道；西方人的真诚标准是不说假话，其真诚是让自己知道。在我们，真假不容置疑，所以才必须说真话；在他们，正因为无法肯定真假，所以才需要真诚。被阉者的恨是对那些还未倒霉的人的恨，被阉者的爱是希望自己最爱的人倒霉，然后好同其一起倒霉、一起受苦。
　　性欲的概念来自历史、文化、社会、意识形态的构造，而非生物学所指的本能。男人征服不了世界才去征服女人，女人征服不了男人才去征服世界。
　　苏格拉底使哲学从天上降到人间，柏拉图使哲学从人间升到天上，苏格拉底看到的是自己的无知，柏拉图看到的是人类的无知。康德使游戏成为哲学，黑格尔使哲学成为游戏，康德拯救自己，黑格尔拯救人类。卢梭总虚张声势地火上添油，休谟却不动声色地釜底抽薪。尼采：虚弱后面的强力，怜悯后面的残忍，前者对人类，后者对自己。叔本华：意志后面的虚弱，残忍后面的怜悯，前者对自己，后者对人类。萨特：你说话，是想掩盖你想说的话。弗洛伊德：你说话，是说出了你不想说的话。胡塞尔：小心翼翼的星相学家。海德格尔：忧郁沉重的游吟诗人。认识论上的唯物主义者是本体论上的唯心主义者，反之亦然。
　　一神论导致你死我活，多神论的骨子里不是无神论就是浅薄的迷信，它不导致战争，导致的是压制与利用。对中国人来说，祖宗就是曾活着的上帝；对西方人来说，上帝却不是曾活着的祖宗。佛事即审美，美才是佛的最贵境界。

湘雅

　　2011年4月读了王小波、李银河的《爱你就像爱生命》，上海锦绣文章出版社。本书收录了王小波的一些情书和文学作品以及李银河的纪念王小波的文章。这些情书写于他参加高考前后，二十五六岁的时候，表达很直白，没有华丽的词藻，他说对李银河的感情是柏拉图式的爱情，表达了对周围各种事的看法，行文有点生涩，“死乞白赖”写成“死气白赖”，而李银河的回信则流畅许多。他自称“愁容骑士”（堂•吉诃德的外号），小时候极端顽劣、狂暴、怯懦，灵魂里有很多地方玩世不恭，对人傲慢无礼，极端痛恨把肉麻当有趣，最珍视的是思想的自由。他说曾相信只要不虚度光阴，把命运所赐的全部智力发挥到顶点，做成一件无愧于人类智慧的事，就对得起自己，也是对未来的贡献；现在则相信世界上有正义，需要人为正义而斗争，他宣誓成为正义的战士。他认为，文学的基本问题是，人可以拥有什么样的生活。信中涉及他内心深处的想法，李银河将这些隐私出版，我认为不妥。
　　王小波的处女作《绿毛水怪》是本书的最大亮点，他们俩通过这篇作品相识。书中以陈辉口述回忆的形式，描写了他与妖妖（杨素瑶）的故事。前两节给人以莫名的感动，陈辉与妖妖，两个小学五年级的学生，与其他同学不同，有自己的想法，被老师认为“复杂”，共患难（同被老师关在办公室挨饿，爬窗逃脱）而成为好友，两人一起去旧书店淘好书，一起讨论文学，文革后去串联，失去联系，妖妖一直没等到陈辉，去了海边，死了。第三节风格一变，有些科幻的意味，原来妖妖服了某种药，成为了绿种人的一员，生活在海中，陈辉与她重逢后也愿意加入他们，相约次日见面，但陈辉因病未能按时赶到，妖妖误会了他，没有再等，成了永久的遗憾。谁都知道小学生读懂那些文学作品不太现实，但我很羡慕这些志趣相投又与众不同的孩子间的友谊，后来也多少有些爱慕的情愫吧。也揭示了教育现状，学校看见谁稍有点与众不同，就要把他扼杀、摧残，直到和别人一样简单不可，否则就是复杂。虽然我也知道这只是文学作品，但文中的老王最终不相信陈辉，还讽刺他，这应该意在体现人的冷漠和教育磨灭了人的想象力吧。那些“绿毛水怪”中应该也有文学青年，有人说“吃的当然比不上路易十四”。另外，男主人公与作者同年，这是否在暗指自己的人生阅历呢？故事结局出人意料，难道是要说明人与人之间缺乏信任，即使连曾经纯真的情谊也不堪一击吗？答案是开放的。